想不起来!他抱住自己的脑袋蹲下来,发疯般地搜刮自己的记忆:他做这架床的时候在想什么?给九光用?可九光早就死了……给明月?不,明月根本就不存在,不然为什么做床的时候他想的全都是九光,根本看不见眼前的明月?
他依稀记起,在沉浸于做床时,明月根本就不在眼前,等到他从沉浸中苏醒,明月才会出现,这个时候往往是日落以后。所以,其实是幻想和幻觉在他眼前交错不断地发生吗,九光是幻想,明月是幻觉,他从不在现实。
既然如此,弥青蜷缩着倒在院外的土地上,呆滞地想:“那为什么又要把我拉回现实呢?我宁愿永远在幻境里,直到死……”
他把脸埋进土里,只想再度回到幻境中去。
这时候,殷公带着一拨人气势汹汹地闯过来,声称要抓捕明月。
殷公走上前,一把把弥青从地上拽起来:“不成体统!明月呢,快点识相把她交出来,我也好交差。”
拽起人后他使劲挥手,对弥青嫌弃得无以复加。
弥青魂不附体地被拉得站起身,呢喃道:“没有明月。”
“什么没有明月?”殷公皱眉,怒目圆睁要发火:“你看看你自己现在像什么样子,成天疯言疯语,一点人样都没有。我再问你一遍,明月那个妖女去哪了?昨日一大早手下人还看见你们在一块,今日难道你就想说没这个人?撒谎也学聪明点!”
殷公摇头,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这个儿子。枉他聪明一世,怎么就生出这么个废物。
闻言,弥青眼中神光恢复,立刻拉住殷公问:“你说有人看见过明月?明月是真有其人?”
殷公又要生气:“那不然呢?谁还能大变活人?别在这装疯卖傻了,人在哪快说,我没工夫跟你在这耗着。”
弥青仰天长笑,张开双臂转两圈:“原来明月是真的,我没有在做梦,明月是真的!”
笑完,他猛地收住表情,瞪向殷公:“明月人呢,她一夜没回来,肯定是你们抓的,你们把她关在哪儿?”
殷公感到莫名其妙:“我要是抓到了人,现在还用得着跟你浪费口舌。明明是我问你,怎么现在你反倒问起我来了。你是不是知道她在哪儿?乖,快告诉为父。”
他试探地诱哄弥青。弥青一时清醒一时疯癫,思维一阵阵的,这样的人是讲不通道理的,他只好当做哄小孩看看能不能行。
弥青四周环顾,喃喃自语:“你们没抓到她……”
这一刻,他显露出惊人的智慧,扬起笑容:“太好了,明月逃脱了,是你们吓跑了明月。我一定能找回她,从此以后,我要带她远走高飞!”
丢下这段话,弥青飞快地撞开人群,向院外下山的方向跑去。
殷公简直气结,抚住胸口平息怒火,恶狠狠地等着远方弥青的背影,对周围人咆哮:“还愣着干什么,快去追啊!”
手下人回过神来,刚追出去两步,又听身后主人大喊:“算了,回来!”
他们又停下脚步,调转回头,排排站到殷公面前。
殷公面色铁青,眼神几度变幻。
明月昨天跑了,这件事若论起来,该算他疏忽职守,耽误了时机。但这并不是他的错,他昨日本来是立刻就要动手的,若不是……
现在要找人担责,殷公闭上眼沉痛地想,儿子,你别怪我不疼你,我只能把这个事推到你头上,否则我自身难保。
他长叹口气,痛心地对周围人说:“没想到啊,竟然是我最亲近的儿子,将人犯私藏起来,害我们抓不到人,无法向宗主交差。”
手下人面面相觑,心中凄慌。其中有人小声问:“那怎么办啊?”
殷公睁开眼,目露凶光:“虽然有奸细阻挠,但我等绝不是疏忽懈怠之辈,你们分头下山,一个村一个村地搜,务必找出妖女明月,才能显出你们的忠心来,是不是?”
见手下人都点头,殷公暗中得意,只是面上不敢显露,道:“好,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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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山宗脚下,时不时响起一声呼喊。
“明月——明月——”
弥青双手做喇叭状放在嘴边,坚持不懈地寻觅。
旁边的树林里,悄不可闻的动静彻底消失,连人影都似乎从未出现过。
弥青拐到树林里来,上下前后地观察,一路走一路喊。突然,他停下脚步,愣在原地——
在脚踝高的草丛里,他看见一具女尸。
凭借清晰的眼力,他辨认着,从身高服饰看,这位女尸生前应当已年过半生,并且地位尊贵,当然不会是明月。
但他也认出了这是谁——中山宗主夫人薄氏,名义上他的舅妈。
弥青一动不动地站了好一会儿,然后,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拔腿向其他方向走去,继续寻找。
山林中又响起呼喊“明月”的声音,随着时间推移,离这片树林越来越远。
一棵茂密的常青树上,轻灵地飞下一名女子。
此女正是九光。
九光转身看向弥青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
这是何等的冷漠,居然对亲人的死亡无动于衷,对亲人的尸体视而不见?
就算是她这个陌生人,一开始在山脚下看见中山宗主夫人的尸体时,也非常意外。
后来转念一想,猜出原来两个宗门内部也有倾轧,果然贼人永不安分。
当时,天刚蒙蒙亮,九光站在山洞口,广阔的识海突然感受到西边的破空声,随后仿佛是什么重物轰然落地。
她本来也是要走的,于是也不必跟洞里仍在沉睡的人再说什么,便随心所欲地来到中山西麓山脚下探查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