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在他脑海里浮现,是他之前不敢奢望的猜测——也许明月确实就是九光,只是她不是来复仇的,她失去了以前的记忆。
在她自己的认识里,她就是明月。
这也就解释得通,为何异名的两人却如此相像,为何明月身怀奇技却鲜少显露。
因为她忘记了,忘记了前尘往事,忘记了如何运出灵力。偶尔无知无觉地使出来,不过是保命本能而已。
随着这道猜测逐渐完善,弥青遏制不住欣喜,对啊,也许就是这样的呢。
他想通了,漫山遍野地寻找明月,要把他的心意向她表露。
寻了许久,终于,在一片开满野雏菊的草地上,他看见明月站在花草中央,雨后蝴蝶飞来飞去,四处采蜜。
他走向她。
九光压着眼睫,静候弥青上前来。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
后来弥青先开了口:“是我失言,对不住,跟我回去吧?”
九光眼睛转向另一侧,伸出白嫩纤细的手,一只蝴蝶落入她的掌心。她弹了弹指尖,蝴蝶受到惊吓,扑棱翅膀飞走了。
弥青不解地看着她的动作。
做完这一套,九光才开口:“你看,我就像这只蝴蝶,被你玩弄于股掌。”
弥青无言以对,心知她不愿意原谅他:“……我没有玩弄你。”
九光侧头看他,表情几乎以假乱真地诚恳:“我也没有。”
弥青仿佛听见自己心理防线正在崩塌的动静,第一次坦白:“我只是、只是有所顾忌。”
此刻有一道跨越时空的回响在脑海里迸发,让九光忍不住随之问出声,仿佛是当年的自己终于也问出了同样的困扰,彼时彼刻恰如此时此刻:“你究竟为什么一直不相信我爱你?”
往事如镜一幕幕浮现在她的眼前,欢欣雀跃的成亲当日,乌鸦纷飞的血雨腥风,她坠崖时依旧在想,他为什么不相信她的真心,不相信她能保护他,最终还是选择了背叛他呢?
那时她很痛心绝望,因为还爱他,只不过如今却不了。
于是这时她也并不需要什么答案,只需要能让他负疚就足够。
弥青恍惚中看见了百年前的九光。一道尘锁时光的隔阂被击破,他豁然顿悟,造成这一切悲剧的源头,其实是他始终不相信九光爱自己。可他回想她的一生,她只跟他成婚过,她对他如此特别,除了他她还能爱谁?
“我相信,我现在相信了!”他虔诚地坦露方才做出的决定:“再也没有怀疑!”
说完,猛地记起已经说过许多个“再也”,他心虚地小声补一句:“这次是真的。”
九光眼中波光盈盈,委屈地毫无破绽。
对上这个眼神,弥青正如此时此景被蝴蝶环绕的花儿,感觉受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强烈蛊惑,让他心甘情愿放弃思考,不去怀疑,只要当下。
他怔怔地朝她走出两步。
岌岌可危的婚礼成功维持进程,装点喜房、宴客厅堂、天坛祈福三处重地如期忙碌起来。
有人欢喜有人愁。
草药味从院子里飘出来,屋内晕睡的薄雩琈悠悠转醒,看见守在床边的父母,以及消沉地坐在最靠近屋门的窗下的弥鳯。
薄雩琈撑着坐起身,出口的声音尚有些嘶哑:“你要是不想等我醒,那就走得远远的,不用在这里装样子。”
这话是对弥鳯说的。
弥鳯束手束脚地站起身,表情带着惭愧。他拱手告辞:“抱歉,那我走了。”
说罢真的转身离去。
薄雩琈瞠目结舌:“你——”
眼睁睁看着他的背影消失不见。她感觉病得更难受了,头疼难忍。
聂枢冲脸色阴沉,瞪门口一眼,回身问女儿:“发生什么事了?”
薄雩琈感到无比委屈,一五一十把她如何猜忌、试探明月的经历说出来。只是……含糊带过了弥鳯的疑似变心,她心底仍存着一丝侥幸。
她抬头对母亲说道:“我一定要杀了那个妖女,娘你帮帮我!”
聂枢冲反常地沉默,片刻后道:“你好好练功,此事不要插手。”
薄雩琈不甘心:“娘?”
聂枢冲疾言厉色:“去练功!”
薄雩琈被吓住,泪珠在眼眶里打转。
求助般的,她看向一直没说话的父亲。
接收到女儿的眼神,薄节没表态。只是既不像不赞同,又不像聂枢冲表现出来的那般另有隐情,好似仅是单纯的不上心。他道:“你难得生病,既然醒了,这些天就好好歇一歇,小小年纪也要记得保养身子。”
说罢也起身出去。
屋里只剩下母女两个人。薄雩琈愤恨地锤一下床。
聂枢冲瞥一眼女儿,从袖中掏出一把她从未见过的匕首,按进她怀里,道:“她当然得死,但现在你好好练功。”
薄雩琈拿着匕首若有所悟:“娘你要去杀她吗?”
.
议事厅的门槛再次被跨过,中山宗主、薄山宗夫妇又齐聚一堂,只是这次气氛异常地奇谲。
中山宗主弥玏道貌岸然地邀请:“明日就是我外甥弥青的大婚,虽然仓促,却有真心。两位身为长辈,到时估计也要受一杯新人敬的喜酒。”
薄节点点头:“瑛妹若还在世,必定是乐见此事的。”
对面的聂枢冲翻个白眼。当着她的面连装都不装了,真是“一往情深”得让人恶心。
她不欲理会,对弥玏冷笑道:“别假惺惺了,聂九光骗得弥青答应成亲,夺走玄鸟翎就在明日,亏你还能坐得住。”
见她气急败坏地撕破脸,弥玏提起嘴角:“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