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枢冲不耐烦:“你有什么计谋,此时可以说出来了。”
弥玏当然不会如实坦白,就剩一日了,只等坐山观虎斗,岂能功败垂成。
他无奈道:“除了为青儿高兴,我还能有什么别的打算。尊夫人慎言。不过若是你有什么主意,大可放开手去做,我又拦不住你。”
话已至此,摆明了甩手不管。聂枢冲吊梢着眼睛审视他,认真起来凝神思考。
眼见妖女聂九光的计谋即将得逞,弥青要傻乎乎地把玄鸟翎拱手让人了,她固然是着急的。可局势已定,她也无力回天,万念俱灰。
灵光一闪,她突然想到,她千方百计都拿不到弥青手里的玄鸟翎,若是这次弥青把玄鸟翎取出来,她不就有一搏之机了么?
玄鸟翎若是一直藏在石门密室,那她终其一生都无法得到。既然妖女聂九光有本事骗弥青把玄鸟翎取出来,她何不将计就计。从聂九光手里抢玄鸟翎,总比从石门密室抢要来得容易。
笑声从聂枢冲的喉咙溢出,她一下子打通了任督二脉:“好啊,让他们成亲,我期待二位小辈喜结连理。”
弥玏脸色微变,不解为何聂枢冲态度大变。
等她说出下一句话,他就领悟了她的威胁,不由心惊。她说:“到时我就端坐一旁观礼,任风云突变,我绝不出手。那时你可别后悔。”
她看穿了他的计谋,他意识到。
如今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了。确实一开始他打的就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主意。只要聂枢冲和聂九光打起来,两败俱伤,他就能趁机夺得玄鸟翎。
百年来,无论是当初聂枢冲说出要抢夺玄鸟翎,还是后来殷云梯私自藏起了玄鸟翎,他都淡然处之,未曾展露出一丝觊觎之意,只为让众人相信他不慕法宝。
他一直以为自己伪装得很好。
聂枢冲嘲讽的语气很是微妙:“欲望是藏不住的,我欣赏跟我一样有野心的人,故而我不怪你。我本打算将女儿嫁给令郎,让他俩共同继承玄鸟翎,以后共治天下。可惜啊,你若另有打算,我断不会中你的计……至于以后,你可得掂量清楚。”
弥玏心如擂鼓,明白原定的计谋已经不可行了,聂枢冲不会任由他隔岸观火,正在逼他表态。如若他还装傻,眼前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从不肯吃亏,恐怕会先一步解决他的性命。
他尬笑几声,说着两人之间心照不宣的妥协:“我仔细想来也觉得不妥,与青儿成亲的那名女子来路不明。你我三人应当事先做好应对之策,以免突生事端。薄节兄,你说对不对?”
喊一声薄节作同盟。
旁坐的薄节仿佛心不在焉,此刻才回过神,不明所以地问:“何出此言?”
弥玏抬手擦擦额头的汗,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地解释道:“薄节兄有所不知,那个名叫明月的女子,据说与玄鸟峰聂九光模样一般无二,我们都猜她是化名来报仇的。这也是为何青儿短短时日就沉沦于此女,皆因他旧情难忘,却大意忘了防备。我们做长辈的,又是一宗之主,理应当替他把关。”
虽只是三言两语,薄节却也明白了前因后果。他不是不谙世事的天真之人,当年攻打玄鸟峰他从头到尾都参与了,不必过多解释,便了解弥青为何“旧情难忘”。
怪不得瑛妹临死之前说了那么多语焉不详的话……他此刻才想通。
念及前尘往事,薄节心中不忍:“那小姑娘未必就是来报仇的,若能破镜重圆,我乐见其成。”
他顿了顿,见厅内两人都拿愚昧的眼光看他,又意志摇摆道:“这样吧,若真有异动,我必定助你们一臂之力。”
聂枢冲嗤笑一声,奚落道:“难得你能顾全大局。”
弥玏无声地叹一口气,终究还是被拉下水了。他拍板:“就这么说好了,你我三人结阵,任妖女聂九光有什么歪门邪道,必叫她无处逃生!”
聂枢冲点点头:“你去安排吧。”
暮色四合,距离祭天吉时还剩八个时辰。
成亲前一日要沐浴更衣,屋里弥青在洗漱,九光便避了出去。
夜里的阴风压抑得让她透不过气,她漫无目的地行至后山,细嗅野草的芳香。
成败就在此一举了,她安抚自己,再忍一忍。
可她无法克制地感觉到倒胃。
情绪过于强烈,她不得不捂住胸襟纾解。
这时,识海察觉到有外人靠近,她挺起脊梁,朝黑暗的密林问:“谁?”
一道人影从树林后逐渐显现,来者是弥鳯。
他的神情很复杂,浑身弥漫着悲伤的气息。
九光不解,为何在看到她的一瞬间,他的心情便沉入谷底。
她还什么都没做不是吗?
黑夜隐藏了弥鳯的苍白脸色,让他不至于过早地彻底丧失勇气。
今日从白天到入夜,他思考了很久很久,每一件蹊跷的事件,深究起来都令他感到绝望。
他目睹她三番两次化解了来自舅妈聂枢冲或者表姐薄雩琈的攻击,当时他都以为是自己侥幸帮了她。
可他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一次或许说得过去,但人总不能一直幸运。唯一的解释是,背后的实际操纵人是她。尤其当她隐蔽地借他的手掩饰,他也因想维护她而选择了担下这些事,刻意忽略的不对劲,此时都一一浮现出来。
她不是个弱女子。
她的灵力至少比他强大。
每一次都是她在出手,他却无知地冒领。
弥鳯颤抖着声音问:“其实你骗了我,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