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他第一次触碰到玄鸟翎。
周围无数人拜贺道喜。
开席了,玄鸟翎被送回大厅供奉。
弥青的心神也被牵着走了,于是他借口方便,暂时离席。
闻言,聂九光朝他莞尔,捏了捏他的掌心:“快去快回。”
弥青尴尬地扯起笑容。
避开众人耳目,弥青走到庄严的厅内。
心念之物近在眼前,他一步步朝它靠近。
他想,可能在此之前,从未有人偷窃过玄鸟翎,它才被这么无遮无拦地供奉着,如同不设防的珍宝。
在弥青离开之后,几乎是同时的,聂九光和聂神阙都感受到一记心悸。
母女俩在宴席上对视,瞬间了然对方与自己也是同样的感受。
怎会如此?
玄鸟后人同时感知到危险,这是神谕,她们不约而同望向玄鸟翎所在之处。
弥青伸手拿下玄鸟翎,张开另一只手,低头盯着自己的掌心。
有一个秘密,他连聂枢冲都没有透露。
其实从中山宗临行之前,母亲弥瑛往他体内输送了一道灵力。母亲告诉他,性命攸关之际,可以运出这道灵力保命。
这是自他出生以来,母亲少有的给他的庇护。
他心底隐约清楚,其实母亲是深深疼爱着他的,只是身不由已。
他不甚熟练地从体内调动起这道灵力。他没有天赋,除了能比凡人多活几百年,再没有任何不同于凡人之处。以前他从来没有体会过灵力在周身游动的感觉,故而运转地格外艰难。
母亲把这道灵力给他,是想让他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攻击对手。
但如今这道灵力有了更好的用处。
弥青紧紧盯着手里的玄鸟翎,他另一只手的掌心灵力翻涌,抬起来逐渐靠近这只,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
他想,这世上总会有两全其美的法子。
不献祭玄鸟峰,他也可以在聂枢冲那里有个交代,只要他声称争夺中毁坏了玄鸟翎,聂枢冲未尝不会相信他。
没有玄鸟翎,聂枢冲对上玄鸟峰,就未必会赢。就算赢了,他顶多是没有功劳而已,起码有个苦劳。
如若输了,他在聂九光这里,也不会有案底,一切死无对证。
他只需要毁掉玄鸟翎就好了……
“他要毁掉玄鸟翎!”门口突然响起一道清厉的女声。
弥青吓了一跳,转头看过去,来人竟是聂神阙和聂九光母女。出声的正是掌门聂神阙,跟在后头的聂九光双目震惊。
他心中防线顷刻崩塌,梦魇化作现实,直直穿透心脏。
一切都来不及了,他手心的灵力已经击中玄鸟翎——
瞬间仿佛地狱的气息袭来,一股毁天灭地的力量从地面蒸腾而起,眼可见处、耳可闻处,万物生机皆被剥夺,只有玄鸟翎散发出越来越璀璨的光芒,在突然的天地变色黑云蔽日中,唯独它熠熠生辉。
远处传来阵阵惊呼,而厅内的三人,都震惊又警惕地应对这些变化。
弥青感到手心灼烫,玄鸟翎握在他手里,可仿佛不受他控制,无法松开,反而迫使他高高地举起胳膊,散发的光芒让他眼睛刺痛,他不得不闭眼撇开头。
对于当时发生的景象,记忆防御性地遗忘了许多惨不忍睹的画面和细节,唯一深刻的只有,他强烈地感觉到,以自己为中心,无法抗拒的威压从玄鸟翎中一波波散发,仿佛玄鸟每扇动一次羽翼,都无情地带走万千生命。
他还记得一声悲痛的呼喊之后,他艰难地睁开眼睛,视线里聂九光被聂神阙全力一击推出厅外。
随后聂神阙被玄鸟翎中释放的灵力击中,活生生地在他眼前化作齑粉,这一刻他真的实质性地看见了灵力的模样,被齑粉描摹着。
那一天他知道了,玄鸟后人身亡的时候,神魂会化作玄鸟冲天长鸣,引颈泣血。
是他亲手杀死了九光的母亲。
他的泪水盈满眼眶,渐渐地泣不成声。
“我曾经喜欢过一个姑娘。
她也真心地爱着我。
我本想从此跟随她,
陪着她一辈子。
可……
我要摆脱控制,我要过被人尊重的生活!
后来有一天我犯了错。
我希望你能原谅我。”
石门密室内,弥青泪流满面。
“我没想杀任何人,在最后一刻,我只是想毁掉玄鸟翎,我已经下定决心不帮聂枢冲做事了……是命运在污蔑我,我不是凶手,我也根本没有你记忆里那么坏。”
他哽咽地为自己辩解,诉说着百年的阴差阳错和冤屈。
许久之后,他渐渐平复了哭声,抬起脸来,眼睛从未有过的清澈,迎接九光的审判。
“明月,我曾经犯过的错,都已经如实告诉你。”他声音早已嘶哑,喉咙发痛,但意志无比坚定:“如果你真的是九光,没有失忆,那我们到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我们的生活,好吗?”
回忆很长,时间似乎过了很久,其实也不过是一刻而已。
这娓娓道来的诉说,跟漫长的百年比起来,只是眨眼之间。
往事还历历在目。
九光抬起头来,不合时宜地溢出一声浅笑,怀疑的询问从她喉间响起:“你的意思是玄鸟翎动的手?”
态度通过一声简单的语气就能传达,弥青的心逐渐沉入谷底。
九光的眼眸中时光回溯,顺着他结束的地方,接着回想下去。可她怎么想都觉得,当年的弥青并不是他所说的那么无辜。
生死存亡之际,她被母亲全力推出厅外。她知道这是保命的一击,可这也是全力的一击,她被磅礴的灵力瞬间震碎了丹田,也眼睁睁地看见几乎是下一秒母亲就被玄鸟翎爆发出的灵力碾为齑粉,尸骨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