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她对视后,他更是变得有点紧张起来。
身前的江傲来出声问她:“你已经决定了?”
九光颔首,不作反驳。
江傲来不着痕迹地攥紧轮椅把手,重复问道:“你真的要跟他一起走?”
颤抖的话音顺着风飘进九光的耳廓,也不能撼动她的心志。她侧开头道:“我会回来看你们的。”
江傲来看着她站在自己眼前,却仿佛立在遥不可及的天边,想着,她的心中天高海阔,风月无边。
风是自由的,而我在囚笼。
他深吸一口气,面目几乎要被寒风吹僵:“师妹,你之前明明表示过,只想要赶他离开昆仑,没有任何别的想法。”
九光神色坦然,用一种千帆过尽后的偏爱和坦然说:“我试着克制过了,知行合一很难。心决定的东西,嘴解释不了。”
过了半晌,江傲来才缓慢恢复,心中持续着一种被撕裂的痛楚:“我听过一则古老的箴言。”
他清晰地明白自己不过是在徒劳无功地挣扎:“它说,人的一生其实是命中注定,总是会反复做出同样的决定、犯同样的错误,反复爱上同一个人、跌同样的跤……这就是宿命。”
然而她对弥鳯的信任,是在幻境中的瑶池见证的,别人都无法眼见为实。
她充满信心地展望:“师兄,岁月的长河终有一日会证明,弥鳯是不同的。”
江傲来心中苍凉地笑着,反驳:已经证明了,弥鳯与他多么不同。
被困在前世今生的人,只有他自己而已。
这时,一直站在远处的弥鳯,被九光招手喊过来。
她与震惊而喜悦的他十指相扣,扬起的笑意中漾开绵绵无尽的柔情:“我们还会回来药王谷看望。”
弥鳯更加用力地回握她,握住终此一生的幸福。
风有约,花无误,年年岁岁不相负。
番外
春暖花开,草木生发,空气中一股挡不住的清新与芬芳弥漫着。
江傲来拄着拐杖站在药圃当中,恍惚中听见什么,转身望过去,视野里是一成不变的景物。
她已经携侣离开两年了。
在不死药的疗愈下,他的身体逐渐好转,已经不再需要借助轮椅,慢慢恢复成从前那样健康。
可有些东西再也无法回到从前。
在她离开之后,排风也赌气跑回玄鸟峰,没有再回来过。他仍记得当时的情况,在听到她要走的消息时,排风极度震惊,不敢相信自己究竟错过了什么?
然后是排风撒泼的哭求:“师叔,我去杀了他好不好!”
这句话中没有掺假的成分,他真的想要杀了弥鳯。
九光像在看一个顽劣的后辈,无奈道:“不要胡闹。”
在她的坚决制止下,排风独自出发去玄鸟峰。他当时说的是去鸟鸟谷,那里是独属于他和他的师叔的地方。
可凭排风的修为,根本不能安然无恙地跳下崖底。
他要去寻死。
这是排风一直以来惯用的手段了,索求不成就撒泼,再不然就寻死觅活。
如今他早已反应过来,在多年来的交锋中,排风就是借这一招把他排挤得几乎没有立足之地。
甚至当年差一点就成功了,毕竟当时他已经答应从此留在药王谷,不再跟师妹和排风一起游方。若没有半途冒出的弥鳯,接下来师妹身边就会只有排风一个人。
功败垂成,比杀人还诛心。江傲来不知道排风会不会悲愤过度,真的做出无法挽回的事情。
在寒冬腊月,他默默看着排风在峰顶崖边等了许多天,等到几乎跟雪顶融为一体成了摆设,才从此定居云台洞内。
排风最终没有跳下悬崖,去追随心心念念的鸟鸟谷,而是选择了活着。但他没有回到药王谷,留在玄鸟峰却也没住在弟子院,而是出其不意地久居云台洞……也许又是一招掩人耳目的苦肉计。
江傲来回忆着,师妹说过会回来看望他们。等她回到玄鸟峰找不到排风,误以为人真的出了变故,或许这就是排风想要达成的目的。
想通这个,他便返身折回了药王谷。
在某个平常的一天,他顿悟,师妹只会偏爱可怜的人。所以排风总能以示弱得到她更多的目光。
初见那个中原男子的夜晚,他依稀记得一个模糊的印象……月光与烛光,那人眼角有泪光。
他明白了自己致命的所在,与那两人截然不同,他的骄傲绝不允许他摇尾乞怜。
这就是他命定的死局。
不光如此,他还要云淡风轻地应承她的托付,自始至终做出一副光风霁月的模样。
她托他处置薄雩琈,把薄雩琈丢去药王谷东面荒无人烟的山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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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飘着无边无际的鹅毛大雪。
薄雩琈蜷缩在雪地中,让自己仅仅贴着身后的树根,被严寒一次次冻醒又冻晕。
她用冷到迟钝的脑子想,就在这里长眠也不算糟。
这里的冬天很干净,没有往事,也没有你们。
再一次醒来时,她挣开黑沉的眼睛,入目是温暖的棉被、干净的屋子,以及床榻边为她施针的长身玉立的药师。
“你——”她挤出嘶哑的声音:“是你救、救了我?”
巫抵点头,给她递一碗刚熬好的药。
药师的医术很好,薄雩琈身上的冻伤很快就不再发红肿痛。
冬去春来,薄雩琈身体恢复如初,再也找不到去年在雪地里气息奄奄的影子。
但她发现自己一直用不了灵力。
她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明明丹田里灵力充沛,可就是使不出来。她猜过是不是灵力不纯净的缘故?于是辟谷后再重新吸纳灵力,仍然一点效果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