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紧张兮兮去扯罗仕达衣袖,想叫他服软,肉眼可见的慌乱。罗仕达却只抿紧了唇,从鼻腔里喘出粗气。淇潶山是他的底线,七成利都让给了他去,难道还不知足吗?
像是下了某种决心,扬声道,“陛下若是执意驱赶哈则恪一族,那么我敢保证淇潶山将不再产出任何价值连城的珍宝玉石。”
可他忘了自己的处境,已经不再是一国之主,说难听些,不过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战俘罢了。公孙觉怎可能由他作威作福。
冷哼一声,挑起冷眸,闪出的寒光如同深冬的暴雪,令人不寒而栗。唇角勾起一抹森冷的笑意,那笑意却不达眼底,反而更添几分阴鸷之气。
纪容棠将公孙觉的神色尽收眼底,一边暗骂罗仕达的愚蠢,一边担心公孙觉会直接让他们有来无回。思虑再三,还是决定铤而走险一次。
“大胆!既归降,其所有之物必该当化我所用,故分利三成之言实数荒谬。陛下的仁慈可不是任由你们一再讨价还价的资本!”她坚定侧出半个身子,厉声痛斥着。
突如其来的声音引来满室人的瞩目,公孙觉却并没动怒,甚至连回头看一眼是何人抢话都不曾,信任之意不言而喻。
“自古死生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陛下不忍黎民陷于水深火热之中,故而开恩接纳你们的投降,以期早日恢复河山之宁静、万家之安康。岂料你们顽冥不灵,仍妄图一己之利,欲行逆天之举。你们可对得陛下的慈悲胸怀?可对得起起兰丹百姓的满心期待?”
纪容棠的声音铿锵有力,与她并不算高的身量形容极大反差。不仅罗仕达听得瞳孔骤然紧缩,就连同她接触过两日的青峰都免不得抬眼看去,感叹一个小女子竟能爆发如此力量。而且句句直达人心。
青峰原是凌霄的副使,也常在公孙觉身边行走,对于纪容棠那张脸他自然是有印象的。
但他们被调教的第一件事就是对主子的任何命令少言不问,只管服从便可。所以当公孙觉重新给纪容棠二人安排了身份的时候,他就心下了然,此人正是那个得公孙觉评价甚高的大理寺少卿。只不过,青峰万万想不到那样风云叱咤的人物居然是个女人。
“今日是你们主动走进的这个门,但是出不出得去,全凭陛下!”
她步履从容走上前去,身姿挺拔如松,仿佛代表了公孙觉那股君临天下的威压。鞋底摩擦在纤尘不染的地板上,发出轻浅的咯吱声,像有权第一个踩到雪地上的人,宣示着这是他的领土,不容侵犯。
“陛下莫恼,圣……他不是这个意思。”女人再次磕下头去,许是因为第一次跪拜别人掌握不好力度,只听脑门咣当一声砸在地面,疼得她嘶呀打晃。
“淇潶山地势复杂,若是寻常蛮力开采,稍不留神就会毁坏到藏于山体下的玉石。所以我们族里世代研究,培养了一批匠人,一辈子只做这一件事,才能确保挖掘到的玉石皆保留完整、可发挥出最大的价值。所以要想延续淇潶山的优势还是由这帮人继续做工的好,而他们本质上还是我们哈则恪的仆人,管理起来自是更省力一些。”
女人的身子依旧伏在地上,诚惶诚恐去拽罗仕达袖子,让他赶快认错。做不了皇后总比要了她的命强,待大邺军队一走,她依旧是这里地位最高的女主人,依旧千拥万戴,享受不断。
纪容棠看着眼前这个识时务的精明女人,心里的石头算是落了一半。回过身对公孙觉行了一礼,仔细说出自己的想法。“臣以为罗仕达二人的提议有可循之处,陛下不若就将治理之权放还与他们。”
公孙觉冷眸未转,倒是罗仕达闻言微怔,蓦然抬起了头。
“天地万物,各有其道。诚如罗仕达所言,开采矿山宜委以熟练之手、专业之才。这些人世世代代听命于哈则恪一族,贸然换主恐难以控制,若有人胆生恶心,更甚导致矿脉受损、财富流失。陛下不妨派遣亲信之士设为督使,行监督之权,做整体管辖。稳中求进,与罗仕达共保矿山之昌盛,方可永续利用。”
好一个稳中求进。公孙觉微不可见勾了勾唇角,听懂了纪容棠的话中深意。
面上说放权,实则是新设了高官加以施压。一来可以监督矿石产出的数量和品质,防止罗仕达弄虚作假、中饱私囊。二来则是要在潜移默化中改变罗仕达的君臣观念。公孙觉从不信曾为一国之君的人会心甘情愿屈居人之下,但若仍保留其立身的根本,倒是个驯化其顺从之性、使其真真正正成为大邺之臣的好办法。
而且对公孙觉来说,整个兰丹最有价值的莫过于淇潶山。将兰丹打造成一个专产珍稀玉石、最大限度提供经济效益的州邑,才是他吞并这个国家的真正意义所在。
“也好,就再给你们些事做。”
班师回朝
青峰得了眼力紧随其后,将早就拟好的乞降状从袖中掏了出来,又拿起一方红泥,毫不客气递到罗仕达面前,示意他痛快压了手印。
方才说的这些都是后话,需要跟新任督使的委任圣旨一起颁发,自不会写在乞降状上。公孙觉那双冷眸依旧紧紧锁定着胆敢威胁他的人,仿佛一只即将捕食的猛兽,耐心地等待着最佳时机给予致命一击。
罗仕达避无可避,若还想完好无缺走出去,唯有俯首应是。最后不甘地看了身侧女子一眼,重重叹息一声按下了手印。从此再不是一代天之骄子,他的名字只能永远地留在了哈则恪的耻辱柱上。荣光不再,唯余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