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好像是活着,但又没有真正活着的感觉。
他这房间当初是项云海一手跟设计师讨论设计的。
柔和的米色调,全屋地毯,毫无危险性的流线弧度家具,尽可能排除了所有安全隐患和刺激□□物。
那会儿他跟项云海身材差距大得离谱,项云海总像捧着个小手办一样小心翼翼抱着他。
“小崽子,你跟着我一起好好活下去,好不好?
“有什么事——开心的,难过的,生气的,郁闷的,你就跟我说,别憋在心里。肚子里藏了太多事不说,会憋坏的。嗯?听懂了没?”
……
祝饶侧了一下脸,床头柜上还放着一本时尚杂志,封面是他自己,边上印了格外显眼的一行字:
【新锐艺术家祝饶:成功的秘诀是坦诚面对自己的心】
祝饶:“……”
还挺会说漂亮话啊。
撒谎精。
祝饶的病输了一晚液以后,第二天就好得差不多了。
他这两年的体质确实比以前好了不少。
早上阿姨给煮了山药粥,项云海也不挑,跟着祝饶一起喝粥。
他今天要跟海外合作方开会,得去一趟公司,晚上还得跟客户应酬。本来因为祝饶生病,项云海想把应酬往后推,祝饶却边慢吞吞喝粥边头都不抬地:“你去呗。”
“你还没完全好,我还是尽量在家陪你吧。”项云海说。
“我今天要出去,不用陪的。”
“?”项云海,“不是说了让你这两天在家养病么?我已经跟你辅导员请假了,她也说让你好好休息。”
祝饶仍慢条斯理地喝粥,他怕烫,就拿着搪瓷小勺,一点一点地舀了山药粥,细细吹凉了再送进嘴里。
“我不去学校,我要去跟乐团合一下月底音乐会的那几首钢协,剩下的半个月应该都要跟乐团磨合排练,你忙你的就好,不用管我。”
“你身体没好,我不放心,你如果一定要去,就让赵叔跟刘阿姨陪着。”
刘阿姨是他们家里资历最老的保姆阿姨,据说以前是项云海父母身边的,做什么事都靠谱,后来跟着项云海以后,家里事无巨细都一手包办,任何事务都不需要项云海操心,相当于他们家半个管家了。
“我就带着赵叔吧,去排练还带着阿姨不太好——你就这么不放心我?”
“谁让我是你哥,跟你是一家人。”
祝饶总算从粥碗里抬头,目光落在项云海脸上,笑了笑:“哥,兄弟只是暂时的家人,夫妻才是永远的家人。等你跟嫂子结婚以后,想法就会变了。”
项云海总觉得祝饶这话听着怪怪的,不舒服,便蹙眉:“我的想法是不会变的,不管结婚与否,你都是我最重要的家人。”
祝饶歪头:“那要是以后我也结婚了呢?婚姻就像一条纽带,无论当事人承不承认,它就是会将你与另一个人的命运绑在一起,也将无关于你们的人划出界外。
“从此以往,人生幸或不幸,荣辱喜乐,都只存在于夫妻之间。即便是你们的孩子,也会在长大后离巢,组成新的单元式家庭。”
“——等有朝一日我也结婚了,我们就是两个家庭了,撑死了,也不过是闲来无聊时,两家一起带着孩子去山里野营的关系。”
祝饶平日里一贯是个话不多的人,难得一下子跟项云海说这么多话。
他说得很平静,项云海却本能地不舒服,完全不想继续进行这个话题。
他漆黑凌厉的眉皱起:“结婚只是利益相关的联合而已,没你想得那么复杂——不聊这个了。”
“好吧。”祝饶拿起餐巾擦嘴,然后起身拿包,“那我去跟乐团排练了,回见。”
“我送你——”
项云海的最后一个“你”字还没落音,祝饶已经出了门。
“……”
还在闹别扭?
项云海不爽地放下碗,总觉得这次小孩儿有些反常。
他弟以前没这么小心眼儿的啊。
而祝饶,出了家门就泄了气,对着雨后无云的碧空放空。
逞一时口舌之快,想刺激一下项云海,最后也没真获得什么快意。
他一个同性恋,怎么可能结婚呢?难道只能看着这世上唯一爱自己的人跟别人结合?
不过……
他暂时还不打算放弃。
赵叔把车库里那辆平常他接送祝饶用的奔驰CLS开出来了,停在门口,下来给祝饶开后座车门。
祝饶注意到他今天穿了身黑西服,头发用发胶向后梳了个大背头,有点港片里的儒雅大叔味儿,打扮得很隆重。
瞥了一眼对方袖口,却是空空如也,并没佩戴他昨天送的钻石袖扣。
他坐上后座带上门,笑着赞美:“赵叔应该多穿西服呀,很帅。”
赵叔老脸一红:“快别埋汰我了,都奔六的人了,今天是我跟我爱人结婚纪念日,晚上准备一起吃个饭,才想着打扮得精神点儿。”
“真好。”祝饶由衷道,“祝你们纪念日快乐,您也结婚很多年了吧,还为阿姨这么花心思,你们感情一定很好。”
赵叔呵呵笑:“结婚么,其实大家都一样,吵吵闹闹缝缝补补地过,无非就是互相包容点儿。
“我跟我爱人那会儿是经人介绍认识的,比不得你们现在小年轻都自由恋爱,有感情基础,更牢靠。”
祝饶说:“也不尽然,有时候恰恰是因为没有感情基础,才更能彼此包容地走下去。
“凡事情意太浓、期望太大,总是难有善终。”
“啊?”
“……不过,即便如此,喜欢的东西还得要试一试,不争取一把的话,以后一直心心念念着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