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所有人都上了大巴,大巴缓缓发动时,项云海都还站在底下看着祝饶。
大巴车渐渐驶离校园,直到项云海的身影被远远甩在背后,渐渐消失不见,男人都没有离开。
当晚到了军营,分了宿舍,祝饶睡在上铺,辗转反侧,久违地又失眠了。
其他人兴致勃勃地聊天,在聊什么内容,他一句都没听,也丝毫不感兴趣。
只依稀听到他那位入学考了年级第一的赵旭阳在掰着指头数自己小学时曾获得过的荣誉,并再三强调他是“摇号没摇上”才沦落来这里的。
但并没能在寝室里得到任何关注。
祝饶翻了个身。
他诡异地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起,居然开始认床了。
不在项云海那个城中村筒子楼的破房子,不在他那张硬硬的1.5米的木板床上,尤其是没有项云海睡在外面,就总觉得差点儿意思,翻滚到天亮也难以入睡。
甚至总担心,就算睡着了,也会再次陷入到那些总骚扰他的可怕噩梦中去。
迷迷糊糊睡着前,祝饶用偷渡进来的手机给项云海发了两条微信。
【这里晚上,好像有点凉。床也软了点,不太舒服。】
【还是家里舒服点。】
暴雨之前
初中军训是一周的时间,自从祝饶被拉走以后,沈嘉熙就天天掐着指头等他老大回来。
现在黑网吧已然成了他们三个的据点,项云海今天又遇上了难缠的客户,正在电话里极限拉扯,被旁边一直碎碎念的臭崽子烦得不行。
“我认为我这个报价还是比较合理的,您也可以在市场上横向比较一下,我相信不会有比我更公道的报价了——”
“老大走的第一天,想他想他想他。”
“……这不是一码事,您说他们报价低,但您也看过他们之前的case,质量如何您应该心里也有数吧?”
“老大走的第二天,想他想他想他……”
“……这样吧,那我们折中一下——六千,真的不能再低了,您跟您上级反馈一下?”
“老大走的第三天,想他想他……呜呜呜想他QAQ”
项云海:“……”
男人火冒三丈地掐了电话,直接踹了沈嘉熙椅子一脚,把小孩儿的电竞转移踹地晃晃悠悠飘逸出去了两米。
“唐僧么你?在这念经?”
沈嘉熙麻溜爬起来,怒道:“项哥你都不担心老大的安危嘛!老大可是已经走了五天一点消息都没有啊!”
白天的地下网吧光线昏暗,叫人昏昏欲睡。最近空调还坏了,顶上一个大电扇吱呀呀地飞速转,那点凉意盖不过底下一大群男生的热度,闷热的空间都是汗味儿。
项云海重重往椅背上一靠,转过去面对着电脑,把那堆密密麻麻的报表跟文档关了,打开了扫雷。
结果刚点了第二个格子,雷就炸了。
“……”
项云海假作若无其事地放下鼠标,不耐烦道:“谁跟你说他一点消息没有的,他不是天天在微信群里报平安么?”
“这个叫报平安么……我读的书少,项哥你不要骗我。”沈嘉熙茫然地打开手机微信,点开他们三个人的小群。
项云海几乎不在这个群里发言,群里一溜都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
沈嘉熙(三天前07:22):【老大今天怎么样?今天有36度啊!你们热死了吧?】
祝饶(三天前22:01):【还行。】
沈嘉熙(两天前08:07):【老大,今天听说有雨!太好了,是不是不用再外面拉练了!而且凉快撒!】
祝饶(两天前22:31):【1】
……
这种对话几乎在祝饶离开的每一天都在上演。
网吧里真的闷热,项云海深吸一口气,只觉得吸了一鼻子男人的汗臭味。嫌弃地双手揣兜往外走,挥挥手:“我去外边儿买包烟,你自己玩去吧。”
这家网吧叫“小鱼儿网吧”,它的街对面就有一家烟酒店,叫“花无缺烟酒”。
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先开的。
“拿一包七星。”
项云海扫了透明玻璃柜上的二维码,扫了三十块钱。
扫完钱,退回微信主界面,祝饶的对话框在最上面。
【今天下雨了,你那怎么样?应该不热了吧?】
【嗯,今天在室内,不热。】
【能坚持住不?】
【还行……就最后三天了[托腮]】
项云海盯着那个[托腮]的emoji左看右看,怎么看怎么觉得特别可爱。
感觉仿佛祝饶小小一只托着腮帮子在自己跟前一样,像一只小仓鼠。
祝饶以前发微信从来没发过表情符号和表情包一类的东西,而且标点符号使用很规范,看上去就很生硬。
现在倒也学会卖萌了。
项云海拿了他的烟,边往外走边对着手机傻乐,差点迎面撞烟酒店玻璃门上。
这几天祝饶每天晚上都给他发微信,有时候会简单说一下白天在军训基地都做了些什么,有时候只是简单一句报平安,也有偶尔的时候,会有带了一点点情绪的小吐槽小抱怨。
虽然只有一点点,但项云海出奇地爱看。
项云海最近项目不太稳定,收入锐减,大夏天的,他一个人在家,舍不得开空调。白天在网吧热完,晚上回家继续热,蒸笼一样的一天下来,最享受的时刻就是晚上睡觉前跟祝饶发几条微信,聊几句有的没的天儿。
他可算是知道为什么有人喜欢养电子宠物了。
这种“傻爸爸”的体验,确实挺能给人提供情绪价值。
不过手机里也不都是像这样讨人喜欢的消息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