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生急了,举着棒子大喊:“祝饶,伸手——伸手!我草啊你怎么回事——”
好在他大喊了几声后,前面的祝饶总算是回魂了,如梦初醒地回头,接过了刘成城手里的棒子。
但因为这一出小插曲,刘成城原本建立的领先地位已经不在了,旁边2班跟5班传棒子都很丝滑,祝饶接棒的时候人家的第二棒都已经跑出去几米了。
“快快快快!快跑!”
刘成城也没办法,干着急地在后面叫。
项云海不知不觉就从家长看台的最顶端,下到了看台的最下端。
他趴在一层看台的栏杆边上,只要再顺着楼梯往下走一点,就能直接踏上田径场了。
原本想给小孩儿把他跑步的样子录下来的,但打从刚才开始他就看出祝饶的状态一直不大对劲,项云海蹙着眉,紧盯着祝饶的动向,没有再拿手机。
但看台距离跑道到底还是有点远,项云海看不清祝饶的神情,因此也不太确定小孩儿到底是怎么了。
看台台阶处站了有绑着红袖章的学生,项云海想下去看一眼,人家为了防止有家长进了田径场给比赛添乱,拦着他不让下。
项云海也没法子,只能继续趴在一层看台的最边边。
他是六月初的时候遇到的祝饶,现在已经是十月了,四个月的时间,几乎是朝夕相处,小孩儿无依无靠的,他一个独生子,没有兄弟姐妹,但小孩儿让他在二十郎当岁的年纪第一次体会了一把当哥的感觉。
祝饶喜欢逞强,什么事儿喜欢算得清清楚楚,好不跟任何人扯上关系,项云海看得清楚,但就是忍不住总想参与进小孩儿那有几分孤寂的人生里。
总之,就是按捺不住地想为祝饶操心。
此时祝饶已经接了棒子跑出去了,脚步还是不太稳,跑得自然也不快。
项云海想了想,还是举起手机——没录像,给祝饶拍了几张照。
广播站一直在不停地清稿子,刚念完一篇4班选手的,项云海就敏锐地听到了祝饶的名字,也不知是谁给小孩儿写的。他寻思小孩儿在班上人缘还不错么,就一边存图,一边竖着耳朵听。
【你是我们新初一的年级第一,但不只是学习,你在运动会上也表现出了很强的实力。不知道你妈妈在地下知道,会不会为你骄傲呢?还是会感慨你这个杀人凶——】
广播站主持人抑扬顿挫念稿子的声音倏地停住了,估计是这一天不过脑子地念了太多稿,根本没注意自己读出来的具体内容是什么,直到看到“杀人凶手”四个字才骤然剎车。
但剎在这里已经来不及了,这篇诡异的稿子叫整个体育场的人都听到了。
项云海脑子里“嗡”的一声。
他立马放下手机,双臂撑在看台栏杆上看跑道上的小孩儿。
祝饶竟对刚才那个离谱的广播听若未闻,还在埋头往前跑。尽管他跑得不快,尽管被周围好几个人超过去了,但他一直没听过,速度也没慢下来。
项云海眉头紧锁,他还是觉得小孩儿这绝不是一个正常的状态,联系上刚才那个莫名其妙的稿子,他终于按捺不住了。
一层看台不算很高,项云海直接胳膊一撑长腿一跨,侧着翻了下去,稳稳落在塑胶跑道上。
“哎!那位家长!那边那位穿黑皮衣的家长!!不可以擅自翻越看台——!喂喂喂!那位家长,你听见了吗——”
后边又后勤组的老师同学一直扯着嗓子叫他,项云海当没听见,抱着胳膊,站在外侧的空跑道上观察祝饶。
只见祝饶拿着接力棒,已经离第三棒的胖男生越来越近了。那胖男生回头看祝饶,不知为何目露惊恐,颤巍巍地往旁边退了两步,差点撞到旁边跑道的人。
祝饶速度不快,但稳稳向前跑,第三棒的胖男生则一直在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仿佛向他跑来的不是跟他共同进行接力比赛的同窗,而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终于,祝饶来到第三棒跟前,举起了手中的接力棒。
——却没有传到胖男生的手上。
他用那根接力棒对着胖男生的后颈处敲了一下,胖男生瞪大了眼睛倒在地上,然后祝饶骑到胖男生肚子上,举起拳头就砸向了胖男生的眼睛——
……
等项云海意识到的时候,他的身体早就已经快于头脑冲上去抱住了祝饶,阻止他再继续揍地上那个不断发出杀猪般惨叫的男生。
其他跑道别的班的学生也都一窝蜂围了过来,然而无人敢靠近。
祝饶那么小、那么瘦弱一个身体,但现在看上去散发着极为吓人的气息。他半垂着头,黑发在脸颊两侧松散地垂落下来,遮住了眉眼,也遮住了神情。
明明被他按住的学生比他高也比他壮,却像一条活鲤鱼一般,怎么也挣脱不了,只能白着一张脸玩命惨叫。
祝饶的拳头并不是十分重,但极为有节律,一下一下,如同在健身房打沙包一样,揍在地上的胖子的脸上和身上。
“够了,祝饶!停下来。”
项云海沉声说,同时一把抓住了祝饶的手腕。
手腕上护腕的质感很柔软,项云海的心猛跳了一下,想到了那护腕底下掩藏的东西。
他不可避免地响起了周行长夫妇再三跟他警示过的话。
——“那个孩子不能留,警察都说了,他有精神病!他迟早有一天会跟他那个爹一样,干出无法弥补的事情来的!”
项云海的脑袋嗡嗡的,周围围了无数人,响着无数的惊呼和窃窃私语,但他眼里只有怀中那个缩成一小团的、瘦骨伶仃的小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