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饶。停下。”
话说出来,年轻的男人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是沙哑发颤的。
秋高气爽的时节,项云海没有几件衣服,这个季节,便又穿起了他初见祝饶时穿的那身黑皮衣。
锃亮的皮衣,眉眼凶戾紧绷的年轻男人,怀里紧紧抱了个刚把人揍得站都站不起来的小孩儿。
小孩儿最终还是垮下了肩膀,不动了,也不挣了。
半晌,他才抬起眼,和项云海对视。
那双黑沉沉的眼睛,像深海,看不见情绪,仿佛所有的一切都被吞噬。
那不是一个孩子正常的眼神。
我知道的
绿茵场的角落搭了一个临时医疗帐篷,受伤较重的赵旭阳被两个高年级学生抬了进去。
祝饶的情况也不太对劲,但介于刚才这个瘦瘦弱弱的孩子忽然发疯,大家都对他的精神状况不太确定,一下子也不敢贸然上去,都远远地围着。
最后这场男子4X100米到底谁拿了第一谁又拿了第二已经无关紧要了,好好的运动会,还是在比赛当场,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从初一到初三的学生都惊着了,一个个离得近的就勾着脖子看,离得远的就一传十十传百地添油加醋。
沈嘉熙在知道消息的第一时间就跑过来了。
“我靠!老大,我我我刚刚听到那个广播就觉得不对劲!居然真真真真是你啊!那个人怎么你了!你你你没事儿吧!”
项云海此时已经把祝饶从塑胶跑道上转移到了绿茵场边上,周围很多人好奇想看,又不敢靠太近,唯有沈嘉熙冲了过去。
“你一边儿去。”项云海头都不抬,“继续参加你的运动会,这边我会解决。”
“真真真真——”
沈嘉熙实在是太着急了,本来只是轻微的口吃瞬间恶化成了重度,“真真真”真了半天没真出个所以然来,最后还是项云海掷地有声说了句:“真的。”
沈嘉熙还是不放心,毕竟在项云海怀里那个不声不响也不动,整个人宛如石化了一般的人是他最重要的老大。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几乎觉得祝饶的眼珠子都不眨了,苍白的脸,乌黑的眼珠,散发着一股骇人的死气。
给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沈嘉熙吓得口水都不敢咽,只能跟个无头苍蝇似的围着两人乱转。
“哎,那边的。”项云海忽然抬头,看向七八米开外绑着红袖章的学生,后者给吓得肩膀一耸,活见鬼了似的。
“怕什么?”项云海扯扯嘴角,“你是执勤的学生吧,他这个样子,我先送他去医务室看一眼,不行我就把人带走了。我是他家长。”
“哦……哦……”红袖章支支吾吾,快跟沈嘉熙一样结巴了。
项云海抱起了祝饶,他刚才叫了小孩儿半天,小孩儿一点反应也没有,一句话不说,一个动作不做,很僵硬。
他心里有点打鼓,表现在面上的就是一双浓黑的眉压得极低。
项云海面部折迭度很高,眼窝深眉骨低,眉毛再往下一压,就显得威压格外重,气势尤其骇人。搭配上他那头很摇滚的长发跟很皮衣,除了沈嘉熙这个傻货,没人敢靠近。
他抱着祝饶,仍健步如飞,大步走到绿茵场另一头的医疗帐篷处。
沈嘉熙也一溜小跑跟着去了。
南城六中实力有限,仅有一个校医值班,项云海掀开医疗帐篷的帘子,就见校医正在给赵旭阳脸上的伤上药。
赵旭阳不间断地发出杀猪般的嚎叫。
“啊啊啊啊疼疼疼——”
“嘶老师您轻点儿……轻点儿……”
“呜呜呜我绝对饶不了祝饶那个疯子——!”
“啊啊啊啊要死了——我要死了啊啊啊啊……”
校医公事公办,一句废话不说,下手倒是挺狠,镊子抓着酒精棉球,拿赵旭阳那张胖脸跟试验田似的一阵猛按。
狠造了一番后,把用过的酒精棉球扔到一边的医疗垃圾袋里,冷冷淡淡地:“什么要死要活的,你还有的活呢。一点皮外伤罢了,可以走了。”
赵旭阳似乎还不相信自己这就能走了,梗着脖子:“那不行啊!你再给我看看!他打那么重,万一给我打破相了怎么办!我跟你说,我爸跟我妈马上就来——”
他的眼镜早在中午看台上跟祝饶起冲突的时候就摔裂了,经过刚才这一遭,是彻底用不了了,只能眯着一双高度近视的眼睛大放厥词。
还没放完呢,项云海就走过去:“医生,劳烦看看他。”
校医也不理会赵旭阳,直把他往外撵,看到项云海怀里的祝饶,观察了一会儿,双手插进白大褂口袋,问:“受伤了?”
“……一点皮外伤吧,比那个要轻。”“那个”自然就是指还在暴跳如雷的赵旭阳——这小眼镜刚才在祝饶发疯的时候被吓懵了,这会儿发现祝饶状态不对,立马就趾高气扬起来,将“欺软怕硬”四个字诠释了个十成十。
“放床上。”
项云海就轻手轻脚把祝饶放在了帐篷里简易的行军床上,校医给祝饶从头到脚查了一遍,除了膝盖有轻微的擦伤,以及用拳头揍赵旭阳的时候把手擦破了点皮外,没什么问题。
“那他这是——”项云海揉了揉眉心,问出了从刚才开始就压在心里的话。
但其实,他自己心里也有答案。
好在校医很淡定,仔细给祝饶检查了以后,摘了听诊器:“是不是精神上受刺激了?”
项云海犹豫了一下,点头。
“嗯。”校医低头写单子,“肢体僵硬,两只眼睛明显的眼动不同步,手抖,心动过速——要么就是咖啡因摄入过多,要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