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云海放下酒杯,赶忙解释:“我没……我就是,听你出来的动静,就……看看你有没有衣服穿。”
“那我要是没衣服穿呢?”祝饶拿了浴袍,皮笑肉不笑,“看看不带豆皮的刺身是什么样的?”
项云海尴尬:“你这不是有浴巾么。”
祝饶哼了一声,拎着浴袍返身回浴室了。
门刚带上,又开开。
“把头转过去。”
项云海默默转过了头。
他感觉自己此刻就像一个被抓了现行的偷内衣贼。
偷的还是祝饶的,属于熟人作案,罪加一等。
没过一会儿祝饶就套上了浴袍出来了,瞥了项云海一眼,想说点什么,大约又觉得跟他哥话不投机半句多,就靠到了床上,打开电视。
音乐频道恰巧在转播一场瑞士的交响音乐会,是拉威尔那首脍炙人口的波莱罗,祝饶放下了遥控器,静静地看。
虽然祝饶本身就是做这行的,但项云海以往很少见祝饶主动关注古典音乐方面的消息,他也并不常去看音乐会。
项云海看了一眼电视里的交响乐团,就跟祝饶没话找话:“怎么开始看这个了?”
“不然呢,等着一辈子靠哥哥养吗?嫂子会有意见的。”
“……”
话头就这么轻易地被堵死了。
祝饶提到这茬项云海才忽然想起来,上次祝饶音乐会那天,徐静扬打电话跟他说徐静斐来不了,也没解释具体原因,说要等下次徐静斐自己跟他说。
……结果那次之后一直到现在,他别说跟徐静斐见面了,两人互相连条消息都没给对方发过,俨然都把彼此的未婚夫/妻遗忘了。
于是那天徐静斐到底为何没来也成了一桩悬案。
酒店房间内一片静谧,只有波莱罗越发激昂的、逐级推进的乐声和鼓点。
项云海在音乐中开始回想,自己今天到底是为什么一时冲动来找祝饶。
这冲动又是来自于何处。
如果……只是如果…………他真的……对祝饶有一点点动心……
项云海猛灌了一口红酒。
——他自己也不懂,自己到底在拧巴什么。
是啊,他是为了祝饶的前途……前途…………
“哥哥。”祝饶忽然说话了,语气还是很冷淡,“我要参加明年的肖赛,从现在开始准备其实已经很晚了,所以接下来的所有时间我都会全力投入到准备比赛当中,今天我们应该是最后一次见面了。
“接下来至少半年之内,我都要闭关准备比赛了。”
项云海张了张嘴。
他脑子有点懵。
半年。
别说半年了,自打七年前在宁城认识祝饶以来,他们连半个星期都没分开过。
祝饶笑笑:“没办法,为了前途。”
酒精才血管里流淌,又经由血管流向四肢百骸,被酒精支配之下,所思所想都简单直接,没有那些迂回,没有那些体面,唯有“我想,我要”。
前途?
他真正想要的真的是一心一意为祝饶铺设前途?
他不过是不敢面对自己的私心罢了。
因为愧疚,因为亏心,因为觉得小孩儿从小得到得太少,所以要把世上的一切好东西都堆放在他的面前,而不允许自己成为那个阻拦他的大山。
可他给的那些,甚至不需要祝饶说,他也知道,从来就不是祝饶真正想要的。
那他在害怕什么?
归根结底,他只是打着“为祝饶好”的名义,在做一个怂蛋罢了。
“小饶,我……”
项云海冲动之下想直抒胸臆,却被祝饶打断了。
“停,哥哥,我又不是受虐狂,我不想再听那些你为我好的话了——而且现在也不需要,跟文天赐在一起这事我是真心的,今天是有气你的成分,但也是真心的。”
一曲波莱罗进行到最激昂处,鼓点声声,如重锤一般敲击在他们的耳廓,敲击在项云海的脑仁里,振聋发聩的。
这首曲子在最昂扬处进入尾声,在最精彩处戛然而止。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祝饶站起了身:“我去楼下跟文天赐睡吧,我们俩一个房间,不方便。
“既然你不愿意回去,那就这样。”
十二楼的标间里,文天赐也刚洗完澡不久,正躺在沙发想入非非。
他隔一会儿就看一眼手机,但每次拿起手机,屏幕都很让他失望地漆黑一片。
第不知多少次失望地放下手机,文天赐惆怅地俯视着窗外的夜景,心想小饶怎么还不联系他……
——是不是嫌他不够主动?
文天赐一想,是这么一回事,他是攻,理应他主动些,于是立马拿起手机,抖着手给祝饶发了一条微信:【小饶,我上去找你?】
刚发出去,就收到了回复,文天赐吓得差点把手机砸了。
祝饶:【我在你门口】
文天赐:“!!!”
他一个鲤鱼打挺从沙发上爬起来,拖鞋都来不及蹬,踩着酒店的地毯就去开门,一打开门,祝饶果然在门口站着。
不知为何,祝饶看上去有些许的无精打采,他显然是闻到了文天赐洗完澡后特地抹的香膏的味道,扯起嘴角露出一个不知道算不算笑的笑:“你还挺精致。”
文天赐脸又红了。
22楼。
项云海怔怔地一人对着空荡荡的房间,也许是酒精作祟,也许是波莱罗的最后那几个鼓点敲他大动脉上了。
他摸了摸空荡荡,又泛起滔天的怒意和酸气的心脏。
忽然茅塞顿开了。
——他这么久以来,到底在纠结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