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匠应是与马主人极其熟悉,见他进门便招呼道:“稍等片刻,这副蹄铁马上就成了.......”说着将烧得通红的蹄铁浸入水盆中,水盆瞬间“兹拉拉”冒出股股白色水汽。
“这匹犟种比头倔驴还犟,你倒拿着当个宝贝,这马蹄都换过几副……”
马主人赶忙捂住马儿耳朵,煞有介事说道:“可不兴说我这好宝贝的坏话,它一生气将你这铺子踢翻……”
铁匠冷哼了声,“还没见过你这等痴货……”
“泥人还有三分土性,这匹小马驹不比其他,脚程快又耐得饥,只是性子娇些,若是见了主人待见其他马儿,便要憋着劲儿的折腾,不过你只要搂着它不放,闹上两回,等它顺了气便踏实了……”马主人始终笑呵呵的,不住抚摸着马儿拱起的脊背,眼中全是疼
两人你言我语的搭话,觉枫听入耳中,微微愣了一瞬,似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了。
铁匠捞起盆中凉透的蹄铁,软布擦干,来到马驹近前查看:“这副蹄铁还能用些时日……”
马主人拍拍马头叹道:“摄政王征马,我本不舍得这宝贝犯险,可强敌当前,摄政王都要拼命,我等怎能吝惜身家性命,只好忍痛了……为它换副新的蹄铁吧……”
铁匠闻言不再多问,动作麻利地为马驹换上新蹄铁,口中嘀咕:“瑞军实在可恶。以往狗官陈阔弄得军中乌烟瘴气,如今摄政王在此整顿军纪,无人敢造次,老子也不打铁了,投军去得了……”
按照张大人所言,围剿夜狄人擅骑射的散兵便在这一两日了,征集民间马匹充当战马亦是为了此事。无论出于何种原因,自己都不能走。
一阵寒风刮过,吹得聂觉枫如同醍醐灌顶,想通的一剎,他便再也等不得,围着铁匠铺绕来绕去踱步。
铁匠也看出他的焦躁:“喂,你这晃来晃去,晃得人眼晕,一会儿别掉进铁水中……”
“梨落”马蹄铁换好,他付过钱,纵身上马,朝着主将府邸而去。
边城荒凉之境又是这等冰天雪地的时节,不到酉时天色便黯淡下来。
这府邸不算豪奢,进进出出十八间屋子,主屋尚算好找。
觉枫借着晦暗天色,避过守卫,潜入主宅。一进屋,他提了提鼻子,心头一喜。最近半年,镜尘惯用一款清冷熏香,这香散着淡淡药香,微苦却不难闻,初闻不国平平,却有股带给人宁静致远的幽雅香气。若非常常在侧的熟人还不太好分辨是香气还是药味……
这间主宅应该便是盛镜尘的卧室。
天色已成墨染的一般,人仍是未归。觉枫越等越是心焦,莫非他今夜并非眠宿在此……他心中杂念如同生了根的杂草,不管不顾地从心底生出来。
就在此刻,脚步声打乱了他心中的喧嚣……
已近子时,门吱悠悠地打开,踏进门来的正是劳碌了整日的盛镜尘,他进了屋,吸了下屋中的熏香味道,燥了一日的肺腑才稍稍安稳。他并未掌灯,闭着眸子,自己安静拆下束腿,又左右手相互解开束臂,束缚稍解,白日光景肆无忌惮地涌到了眼前。
那人面容苍白凄厉,失魂落魄从眸子滚动,似是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甚……
刚待放任自己心软,脑海中立刻出现个金刚般的声音呵斥:“盛镜尘,你被欺、被弃的还不够?”
可从来便是自己纠缠,两人才能续着“红线”,自己松了手,这段缘分便要如流沙般弥散了……
此声虽无实相,震得盛镜尘身子颤了颤,从最深处生出了莫名的胆寒……
胸膛之中被气血撞击得鼓鼓囊囊,他感觉憋闷得紧,伸手去解束腰。今日这带子束得繁复,他双手在身后,摸黑摆弄了半晌,一环一扣地解着,心急又加迟迟解不开,折腾得身上出了层薄汗。
“我帮你……”
觉枫轻巧解开镜尘缠绕的束带,从他身前将束带擎了片刻,未等镜尘反应,双臂紧紧缠绕在他的颈窄腰际。
盛镜尘后背紧贴着同样滚烫的胸膛,血气极快在周身涌了一趟,双唇微微有些酥麻。他使出所有力气握紧双拳,抽了口气,狠狠心说:“放开……”
“王爷,你听我一句,好吗……”觉枫分不清他是真怒还是假嗔,双臂如铁线般将人箍得紧紧的,两人紧贴没有半点缝隙。
第106章心念相融
镜尘被他箍得透不过气来,“好,你说,我听着……”
“我不想骗你,雍国之事,你给我一些时日,他只是孩子,心神不定,过上一两载便会淡了……”
“呵?”盛镜尘声音陡然抬高。
“你要说的就是这些屁话.......”
“我非你不可么,为何要等旁人心思转圜……”
镜尘像是被人将气力抽走了,心中愤懑之气顶着,冷冷地哼了一声。
觉枫知道镜尘要起怒,眸子紧闭,脸颊贴着镜尘颈窝:“是我非你不可,在雍国的日日夜夜,小的想的不是鸿庐药庄颠倒便是沛河上飘摇,人都要疯魔了,求王爷可怜可怜。”
“你惦记的,也不是非本王不可……”镜尘气顺了不少,仍是对觉枫的回答有些挑剔。
觉枫声中已浸了水声:前几日,君上又迎娶了一位与君后平起平坐的妃嫔,是念羽的姊姊……我便想,希望君上能与后宫嫔妃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两人紧贴着,镜尘身上透出浸润多时的沉香与觉枫松柏般清冽的气息勾连在了一处……
“可若稍稍一想,换作你迎娶他人,心肝肺腑就像被人掏了一般……”觉枫下颌凑到镜尘脸颊下缘摩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