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淞一直将当年构陷冉妃和那小儿之事看成一步妙招,常常沾沾自喜,感佩自己料事如神。果然冉妃不甘,奋力逃出了宫,冉氏再不复当年……
只是当年,他想着心中升腾起莫大的悔意,总觉得哪里出了纰漏……
盛镜尘似是一眼看穿了他的心思,“你却算错了一处,便是我自请入了嚣营……你以为我在嚣营轻则寂寂无闻,甚至死在嚣营……若我当真死在嚣营,省去你许多麻烦……”
他并未留给房淞许多喘息的时间,连珠炮似的说道:“可三年之后,本王提着傅氏脑袋上了崇政殿,继而接手了一队兵马,你仍心存侥幸,以为我掀不起什么风浪……”
他轻咳了一声,郑重说道:“你原本料想的不错,本王也是细细盘点重掖山之战才想起诸多不对劲的地方……”
第120章沙场对峙
“重掖山下,如不是箬河一侧的雍军主力空虚,即便有十支嚣营,也难撼雍军……雍军为何主力空虚?房家三子为何又会同时出现在一处,被人屠戮殆尽?”
盛镜尘的接连两个问题,如同两记重锤般重重地敲击在房淞心头。他再三告诫三个儿子,即便是再重要的战事,亦最多两人同行,彼此照应亦免意外发生。重掖山之战中不知哪个环节出了纰漏,三人竟同行?他始终憎恨盛镜尘未能施以援手,将诸多细节抛诸脑后……
镜尘紧了紧缚臂,从容不迫道:“房老将军,本王知你一直恨我未施援手……可今日明白告诉你,再来一次本王仍不会救,战场瞬息万变,机会稍纵即逝,若是救你房家人,便要失去一个撕开雍军布防的大好时机……”
“而你房家三子明明便是被人摆了鸿门宴……”他口中啧啧叹息了几声仿佛为房家三子的遭遇极为惋惜:“可惜他们运气着实差些,他们刚入了宴,本王这边便奇袭了雍军。雍军主帅晴源不明就里,以为我们唱了一出双簧,怒不可遏……”
房大人的脸色此刻涨得红紫,他并非完全相信盛镜尘所言,但对方的话语却严丝合缝,仿佛一张编织了精细罗网,让他无处可逃。此时,他被笼罩在一片巨大的荒谬之感,那是一种从心底涌出的荒谬感,仿佛日月山河在他眼前瞬间崩塌。
他在奕国被盛镜尘死死压制,无所作为。才暗中联络雍国、瑞国、夜狄人几方同仇敌忾,共同对付盛镜尘。今日,盛镜尘告诉他,自己的儿子们是被雍国害死,自己一直有眼无珠,与仇人……
他的胸中憋闷异常,他的喉咙里仿佛有一股腥甜血气在升腾,强烈的刺激勾着他的嗓子眼,让他几乎无法言语。
孚格见此情形额头青筋暴起,他收紧了马缰绳,觉枫跌跌撞撞栽倒在了马前:“姓盛的,你是存心来找碴的……”
“你现在便磕头给我叔父赔礼……否则人不换了,咱们即刻过招……”
镜尘瞪着孚格,拳头紧握,面上带着笑意:“大殿何必动怒,磕头这等小事,好说……”他又上前几步,双膝弯曲,毫不犹豫地在泛起黄沙的土地之上跪了下来,磕下三个响头。
镜尘身后的众人实在忍耐不住了,马蹄声凌乱躁动,仿佛是狂风呼啸,掀起一片尘土。却因未见摄政王发号施令,丝毫不敢异动,呕得简直要吐血。
镜尘站起身,掸了掸黑袍之上的黄土,笑了笑,恭敬又慷慨说道:“今日走马换将,为表诚意,镜尘早早为房大人备了份厚礼。”
房淞的眉目低垂,冷哼了一声,对镜尘的话语不屑一顾:“你小子花样真不少,老夫这把年纪,就算是金山银山,你觉得老夫还稀罕吗?”
镜尘却并不在意房淞的不满,他粲然一笑,招了招手,琮伊便心领神会,骑马牵着一头驴来到了近前。驴上坐了个甚是美貌的女子,她的容貌清丽脱俗,身子窝着坐在驴上,面颊羞怯地粉红。
房淞看到那女子的容貌后大惊失色,脱口而出:“绢娘……”
他立刻横眉冷对,话语中满是愤怒和不满:“摄政王要以一个柔弱女子的性命来拿捏老夫,恐怕……”
后边之言,房大人并未言明。他既想谴责盛镜尘以女子性命相要挟,胜之不武,又笑盛镜尘痴心妄想,当日自己潜出奕国,抛下众多姬妾、家财,便是没将这些放在眼里。
镜尘靴子尖捻了捻地面:“镜尘明白房大人乃是大丈夫.......只是不知绢娘腹中子嗣,老将军可还在意?”
房淞闻言几乎要从轮椅上站起身来,他眸子布满血丝,怔怔看着绢娘,自言自语:“子嗣……这不可能……这不可能。”房淞魁伟身形抖了几抖,几不可支。他求医问卜了多少名家,娶了多少房小妾皆是于事无补,就连初世修都曾断言,他此生再无生子可能……
镜尘仰天大笑:“还是您老老当益壮,素春堂洪医师妙手回春……”
垂垂暮年的房淞眼神混沌,他记得吃过素春堂洪恩给开的汤药,可也只是循例为之,心中早便不抱希望。
“盛镜尘,你这贼人,诡计多端,哄骗老夫……老夫不会信你,不知哪里来的野种,老夫压根……”房淞想说压根不稀罕,含混多时,左右说不出口。
镜尘又向前挪了挪步子,他撇了撇嘴,讶然一笑:“房大人果然大丈夫……”
“老爷,老仆终日陪伴在绢娘身畔,她却是并无失节……”从奕国兵将中窜出一个老妇人,跪倒到阵前。
这妇人乃是房家的忠仆,她出言既是为绢娘证明清白,亦是想为房家留一条血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