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暄惨白面容上粲然一笑,露出染血的唇齿,他的声音又轻又缓:“九哥,让我把话说完。那些事,我都知道了……”他气息衰弱,却是决然。
“能替你挡这一箭,我很欢喜……”他缓缓咽了下口中血水,喘息着又继续说道:“你的父亲、妹妹死在我母后手里,我……我把命还你……你别恨暄儿了……”晴暄的明眸凄然,眼神有自责、有眷恋.......
他莞尔一笑劝慰道:“九哥,别难过。我练功伤了身子,本来也活不成了。”
觉枫呼吸一窒,“暄儿,九哥没恨过你……”他的声音哽咽,眼角泛着泪光。
晴暄使出了全身力气,指尖想要触碰觉枫眼角滑下的泪痕,抬了抬手又落下去,他知道自己贪心,可他就要死了,不问实在不甘,细碎的喘息过后,沉了片刻:“那你爱过我吗……”
觉枫微微一愣,指尖在办公中轻轻地动了动,他明显觉出一簇焦灼的目光,可只是一瞬,他无暇顾及其他,向着晴暄使劲儿点了点头。
晴暄那如冰封般的面容上涌上了暖暖的笑容,清丽明亮的眸子渐渐黯淡了下去。
“暄儿,你听我说,咱们去乾苑峰,师尊会有办法的。你一定要挺住……”觉枫哽咽着喉咙,按住晴暄腕上的脉门。虽气若游丝却还有一线生机。
第122章终成陌路
觉枫绕过晴暄的脖颈和腿弯,将他横抱在怀中。恍然起身,眼前顿时映入一片暗红,仿佛置身一片血海,天地变得混沌而凄凉。更清楚的是身上的伤势嘴唇干涸得裂开了口子,血丝丝渗出,惹得周身的伤口跟着叫嚣起来。他稳了稳心神,蹒跚着走了几步。
镜尘按捺住心绪,等觉枫走到身边。直到眼睁睁看着觉枫将自己略了过去,心中不禁一窒,眼神中露出深深的沉寂。
“慢着。”他生硬地开了口。
扭身转到了觉枫面前。
“你打算……如此去乾苑峰……”他牙根咬得生疼,声音断断续续带着薄怒。
“他撑不了几天……只有师尊能救他了……”觉枫抬起疲惫的眼眸,闪烁着微光。
镜尘阖了眸子冷静片刻,等他睁开眼眸,伸手从觉枫怀中接过了晴暄,看似口气强硬地命道:“在鹄州休整两日,他要死了,我与他偿命。”
战前,他为保证万无一失,特意写信寻来庆阳君,他果然来了,也果然救下了觉枫,说起来也算求仁得仁。
若是这人真的死了,在觉枫心中,自己无论如何都抵不过一个为他而死的故人.......
镜尘将晴暄抱到了离此不远马车之上安置妥当,令军中医师侍候在侧,又安排人速去请洪恩。
觉枫心知两人这般模样去乾苑峰连山门都摸不到便要命丧半途,便默默听从镜尘安排。
“梨落”不知何时自行摆脱谢尧的桎梏,来到他身旁。他纵身骑上“梨落”,跟在了马车后边。
当觉枫不知过了多久从混沌中醒来时,天光晦暗,有一瞬间他以为自己仍在夜狄人的军营中,鼻尖一股药味的熏香飘逸,他似是被点醒一般揉了揉眼眸,旋即认出是在鹄州州丞府中。
他这一觉应是睡了许久,身上透着浓重药味,周身伤口被人清理敷药,伤处仅存隐隐痛意。
觉枫思量了片刻,昨日头脑昏沉,一心想着暄儿危在旦夕,竟未能好好与镜尘说说话,不知他可会介怀。于是起身去寻镜尘。
他走在沿廊上,从镜尘房间窗前走过,看他正立在后窗,似是在观摩一树开的风姿绰约的玉兰。心中稍微松弛了片刻,想他如今胜券在握,应是心境尚佳。
“啪啪……”门板轻敲。
“进来!”
觉枫呼吸微窒,额角青筋没来由地抽跳了几下。
他刚刚推开房门,却发现镜尘已经来到了门口,似乎在等待他的到来。
觉枫讶异地笑了笑,可当他看到镜尘的脸色时,笑容立刻变得僵硬。镜尘的脸色铁青,他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终于看清了镜尘手中信笺,他的笑容亦凝固了。
他抿了抿干涸嘴唇,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无奈说道:“那日,我没有任何把握……谢尧要求大胆,在那等情形之下倒算人之常情。”
“所以,你只是想哄住他。”镜尘擎着那封血书,尾音上扬。
觉枫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他当时并没有想那么长远,他甚至没有想过自己能够平安回来。垂眸支吾道:“或许谢尧所言也是一桩好事。”
镜尘周身一阵发麻,再也无法遏制心中那股难以名状的愤怒和痛苦:“我在你心中究竟算什么……”那封信在他手中被捏得几乎变成齑粉,就像他此刻的心,被捏得粉碎。
他方才从不知死活的谢尧手中拿到这封血书,认得出那是觉枫字迹,认得信上每一个字,却读了三遍才知觉枫给自己定了一门亲事,瞬间怒火中烧。被气得仰天大笑,眼瞳里似灌了血,恨不得将谢尧撕碎。
可他自持了许久,还是按捺住了,谢尧刚立大功,扭转战局,若动他,有失人心,况且,他对瑞国知之甚多,将来瑞国上下还有许多事情要仰仗他。
他沉吟了许久,强压心中怒火,挤出一抹笑意,语气尽量和缓说道:“本王待人向来严苛,又兴致颇广,荤素不忌,你当真要将妹妹嫁我?谢尧,本王若是你,便不会选这条姻亲之路……”
谢尧想起沙场上摄政王所说的那些话,心头不由得抖了抖。可他豁出去一试,讪笑道:“王爷雄才大略,微臣唯恐家妹没有这个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