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空酒坛踢开,话锋一转,
“嫂子那般千金小姐,这?么多年倒也跟三哥你走下?来了。”
指尖在膝盖上轻敲,谢三盯着袖口粗糙不合时宜的卷草纹样,神色柔和,
“难咯,当?年岳父母可都给?她相看他人了,我也想?着自个儿指不定哪天就折在战场上了,平白祸害人家姑娘,不如放下?一切,自个儿过算了……可她追着我跑了八百里呐!八百里,一个姑娘家,到寒州时脚都磨得不成样子了,见我直哭。”说着,他红了眼眶,
“我这?样的人,这?样死人堆里打滚,朝不保夕的人,能遇见这?么好的姑娘,能得她垂怜,她都不说算了,我又有什?么资格不识好歹说算了,我得用这?辈子来还她赏识……”
谢三说罢,喝了口酒,双眼迷蒙,
“世间情爱,总都是两个角儿才能唱,两个人的事,怎么可以一个人就把所有决定都做了?总要将自己坦露给?对方,问问她……这?样的我,你愿不愿意接受,接受就皆大欢喜,不接受大不了一拍两散,两生相安。爱恨嘛,不就是这?么一回事。”
夜风犹如一只冰凉的手,抚过面颊。
“哐当?”一声,手中酒坛顺着台阶滚下?,烈酒刺鼻,泼洒满阶,月光散落其上,犹如一弯浅浅湖泊,拨云见月,清澈见底……霍洄霄怔住了,隔了有好一会儿,他探身将酒坛捞起,浅眸光华流转,
“三哥说得是。”
两人对饮,谁都没有说话,直至月上正空。
谢三酒量极好,轻易不会醉,方才那点微醺待一阵冷风吹过便什?么也不剩下?了,这?刻才反应过来,“世子爷莫非是有心上人了?”
霍洄霄唇角勾笑,未置可否。
“不知是哪家的姑娘?”谢三知道这?算是默认了,也算半个长辈,这?会儿喜上眉梢,连忙问。
霍洄霄靠着廊柱,将坛中就一饮而尽,对着天穹那轮月,浅眸深深的,“是个姓沈的贵人,虽不是姑娘,却跟姑娘一般漂亮,就跟……天上这?轮月似的。”他指着那轮圆月。
清辉满地,树影摇曳。
“哦,姓沈……”谢三暗忖,忽而反应过来,“不是姑娘?那是……”
北境民风开放,倒也不拘泥男女,就怕世子爷届时带个男儿媳回北境,王爷那头怕是一顿打逃不了,谢三替他胆寒,
“不知是哪个沈家的哪位公子?属下?去问问他有没有婚配,或者?中意的人,也好在回北境之前打算。”
霍洄霄半抬眼,忽而一笑,“沈弱流。”
“哦,沈……”谢三在脑中搜寻着这?个名?儿,一下?子酒意消散得无影无踪,神色震惊,不可思议,“谁?!世子爷是说这?公子名?叫沈弱流?”
霍洄霄但笑不语。
谢三手指哆嗦,“……今上?!”
霍洄霄挑眉。
“……”谢三表情裂开了。
他娘的一群乌鸦嘴!玩笑归玩笑,世子爷这?下?却是真对这?个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位置动了心思……谢三望着天穹那一轮月,一时间竟不知作何感想?。
*
戌正,距离宵禁还有半个时辰。
郢都几条街,就只还有八大胡同灯火通明地吵嚷着,却也有种偃旗息鼓的架势,醉汉东倒西歪往家赶,留宿的搂着怀中美人,往鸳鸯被?里寻欢作乐。
归家的洪流之中,有一人逆流而行,皂靴纤尘不染,腰佩牛皮蹀躞带,身穿一件宝蓝贴里,不戴补子,唯有在灯火下?泛着华贵光泽的衣料彰显主人身份贵重。
“琪爷,您这?边请。”引路人打着灯笼,分明将要到折花楼了,却领着他往黑漆漆的巷子里一拐,惹得聂小琪眉头直拧。
他指尖扣上腰间一把嵌着红色碧玺的短匕,不悦道:
“你家主子好大的排场,却不知是哪儿的官,如此?拿乔摆谱,还以为是我聂小琪求着他办事呢!”
从?人陪笑,“琪爷您这?是哪儿的话,只因?周围人多眼杂,万事总得小心些才是。”
聂小琪冷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从?人松了口气,带着他从?另一道侧门进?了折花楼,径直上了二楼,停在最末尾的雅间外,从?人叩门,不一会儿有脚步声轻响,有人将门扉推开……
聂小琪好整以暇,嘴角噙着丝冷笑,正忖着这?人是谁呢,门从?里推开,却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我道是哪位贵人如此?大的排场,原来是……卢大公子啊!”
第64章 第64章
福宁殿。
静得落针可闻, 福元提着?食盒从殿外进来,便见圣上正站在屏风前,挽袖从铜盆中撩了清水净面。
而三两个侍女?内侍侧立一旁, 捧着?寝衣, 软鞋……各个低眉顺眼,战战兢兢, 连着?殿内气?氛凝重,几乎叫人喘不过气?儿来。
瞅了眼那丝毫不冒热气?的?铜盆,福元心下一凛, 忙将手中食盒放在桌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