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觉得,总要为活着的人多做些什么。
青年负手沉吟道:“自古多有痴儿,然古籍中所载之方却是寥寥。不过,既然姑娘开口来问,我倒可一试。明日,我去慈幼局寻姑娘为他们一一看过才是。”
次日一早,麻雀在院中啾啾啼叫,慈幼局内幼童你追我赶闹个不停。
一身石绿色长袍的沈隽提着药箱如约而至。
王乳母放下碗筷,率先迎了上去:“小沈大夫,是来帮小凳子换药的吧,真是麻烦你来跑一趟。”
沈隽微微颔首:“还麻烦乳母帮我引路。”
“诶,小沈大夫随我来。”
王乳母将沈隽领到院中,小凳子正坐在银杏树下的那条长凳子上看岁檀正同小红、小绿几人抛着绣球。
岁檀听见脚步声,将绣球一收,向沈隽迎过来,说:“沈大夫来得好早。”
王乳母道:“小坛啊,你记着给小沈大夫添茶,我就先去忙了。”
沈隽将药箱放在桌上,将其中的工具、药剂拿出。
岁檀帮沈隽先将小凳子头上缠绕的纱布取下,牢牢钳住小凳子的双臂。
待沈隽替小凳子换完伤药,问:“昨日小坛姑娘说的那几名幼童,不知所在何处?”
岁檀忙与小盆将小红、小绿几人按在长凳子上:“就是他们了。”
除却小凳子,余下五人均对着沈隽笑得一脸灿烂。
“方才见他们同坛姑娘玩得很是尽兴,乍一看倒叫人觉着他们与常童无异。”
沈隽说完,一撂衣摆蹲下身去,挨个去观他们的舌象、脉搏。
少顷,沈隽道:“古籍有载,小儿神痴起于肝气郁结,胃气衰弱,乃至痰不能消,郁结围心,才致心神不清。待我开几贴开郁健胃的方剂,倒可一试。”
岁檀被他这几句话说得云里雾里的,左右她也不懂,更不懂得怎么煎药,于是厚着脸皮道:“沈大夫,您看咱们离着这么近,能不能每日劳烦您将汤药煎好送来?”
沈隽去拿纸笔的手一顿,又默默将纸笔收了回去,笑道:“也好。”
“我去给您倒茶!”
“不必了,我这便回去抓药煎煮。”
“那我给你打打下手。”
总不能什么都麻烦沈大夫都做了。不等沈隽拒绝,岁檀便一把提起了沈隽的药箱,要往外去。
二人一块去了隔壁施药局内。
白日里的施药局不似晚上空旷,老弱病者遍布各个角落。几名学徒少年穿梭期间,景象竟然也很是热闹。
施药局与慈幼局一样,都是由官家建造,专为贫穷难以就医之人所设,因此来局内就医的大多是穷苦之人。
“小沈大夫回来啦。”
一名老妪坐在门内长凳上,见到沈隽忙挎起手边用红布覆着的竹篮走到沈隽面前。
“诶,刘阿婆,最近好些了么?”沈隽温声答道。
老妪将竹篮塞到沈隽手中:“好多了好多了,老婆子今回就是特地来感谢你了。听他们说你出去了,我这不就在这门口等着你。我家的老母鸡今早才下的鸡蛋,快收下吧。”
沈隽道:“还是您留着补补身体吧,我们局里什么也不缺。”
老妪道:“你就收下吧,不然老婆子这心里头,总是不安啊。”
沈隽道:“济世救人,本就是医者之责,隽断不能收。”
岁檀心说,沈大夫真是有高雅品行的人。
老妪却是执意要给,沈隽一再推脱。岁檀见他们争执不下,干脆大大方方地替沈隽接了下来,老妪这才欢欢喜喜地出了门。
沈隽却是摇头:“你不该收的。”
岁檀道:“这终究是阿婆的一份心意。”
沈隽道:“来此就医之人大多家中贫困,你看阿婆身上所穿衣物,多有缝补,且她又形销骨立,平日定是节衣缩食。
“这几枚鸡蛋留在我这里,不过是锦上添花,可对于她而言,却无异于夺了她的冬日炭火。”
岁檀道:“你说的固然有道理,可是人虽然贫困,碰上自己真心想感谢的,自然是想把他们最好的都送给你。
“你若是执意不接,反倒叫人心里一直不踏实,将这事一直放在心上,便就此成了一桩心魔。
“恐怕会比少吃几颗鸡蛋对身体造成的伤害还要大。甚至于会叫阿婆觉得你看不起阿婆。”
沈隽道:“在我心中,阿婆与富贵之人并无二异。”
岁檀笑道:“可是阿婆毕竟无法只看着你的外表就看透你的心。”
两人一块向内堂走去。
岁檀见内堂里端坐着位与人号脉的中年医者,便问向沈隽:“这位是沈大夫你的师父么?”
沈隽摇头道:“这是我的师兄沈柏,师父早已仙去。”
岁檀忙道:“啊不好意思啊。”
沈隽接过岁檀手中的药箱:“无事。坛姑娘里面请。”
“诶!”
岁檀与沈隽到了前厅,路过那位中年医者身边之时,中年医者原本严肃着的一张脸忽然明扬起来。他笑着同岁檀点了点头,又对着沈隽招了招手。
沈隽示意岁檀先进去内室后院,沈柏忙起身凑到沈隽身侧,一脸欣慰地说:“师兄我终于对得起师父的在天之灵了。”
沈隽蹙眉:“师兄这是哪里话?”
沈柏眼神向着岁檀进去的方向斜了斜。
“别当你师兄我眼神不好,打从你进门,这位姑娘可一直就跟在你身后同你有说有笑。师兄是过来人,都懂都懂。”
沈柏说完,神神秘秘地在头顶包着发的幅巾内摸了又摸,摸出了几枚碎银子放在了沈隽的手心后左右望了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