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檀仅剩的几分困意霎时间悉数消散了。陆夫人怎么知道沈隽?
先不说陆夫人从何得知,她与陆夫人非亲非故,单单有过一面之缘。只因为陆夫人可怜她,便又认女儿又收婿?
陆夫人也太过良善好心了吧?江王的热心肠还真是遗传?
可江王的贤名都城中向来为人称道,而这位陆夫人却没听说过又什么乐善好施的名头。她总觉着这位陆夫人是有自己的考量。
岁檀便说:“多谢夫人厚爱,可我与殿下的婚事是圣上赐下的,已是改不了的。”
陆夫人道:“好姑娘,你二人尚未行过礼,一切都还是有转圜的。”
岁檀摇头:“夫人,我愿意嫁给殿下。”
陆夫人叹了口气,又说:“小坛呀小坛,实话同你说吧,昱儿他不能娶你呀。”
岁檀问:“这是为什么?”
陆夫人道:“琼儿还有一位妹妹,自幼便带着去宫里头同昱儿玩耍,打小时候起,我这女儿便非昱儿不嫁了。”
岁檀问:“殿下也心悦表姑娘么?”
陆夫人说:“昱儿小时候常带着瑛儿一起玩呢,哪有不喜欢的样子。”
岁檀想了想,觉着陆夫人这个提议倒是也合适。她不用嫁给江王,就算不嫁给沈隽,余生也能选一个自己真正中意的人共度一生。她也不用叫江王与这位小表妹无奈互断情肠。
她便问:“那若我跟您去了陆府,可能行事自由么?”
等到黄昏时候,江王心情愉悦地回到府中,由春和提着一个食盒伴着他去了岁檀所居的厢房。
门口却不见人。
春和扬声喊了半天初桃与晴夏的名字,却也没得到两位小丫鬟的回应,反将不远处正洒扫着庭院的侍女唤了过来。
“殿下,总管,坛姑娘跟着姨夫人去了陆府了。”
江王问:“可说了何时回来?”
侍女答:“听说就在府上住下了。”
他先前说的他与小坛成婚前叫她暂住陆府,不过是说给许贵妃听的。姨母不知从何处听了去,竟亲自将小坛接过去了。
他看向春和:“你说与姨母了?”
春和:“殿下,奴婢整日跟在您身边,哪有这功夫去嚼舌头呀。”
江王沉了沉声:“管好府上的人,许多事犯不着麻烦姨母。”
春和应声答是,举了举手中提着的食盒:“殿下您特地去定霄楼带的这些菜,奴婢可要送去陆府给坛姑娘么?”
杜鹃
江王与提着食盒的春和赶到陆府的时候,陆夫人正在门口的花圃处赏着花。
“前月里咱们去山上礼佛时,这丛杜鹃在那夹道上开得可是俏艳。怎么好不容易将它移栽过来,反倒愈发蔫了。”
陆夫人葱白似的指尖拨了拨花圃内有些花枝垂败的杜鹃花,对身旁的盘着发的女使连连咂舌叹惋。
树枝上被暑气熏得叫声有些衰颓的蝉,像在为着这丛杜鹃唱挽歌。
女使道:“夫人不知道,奴婢听人说这杜鹃花最喜开在山上自在地长,若是移到家中庭院里,反倒是不好养活了。”
陆夫人面上神情很是哀婉:“可惜它先前生得那般好。赶明儿你好好去请个花农来,叫他瞧一瞧,不要吝惜银钱。”
女使回道:“夫人菩萨心肠。只是先头奴婢知道夫人爱惜此花,早早请过许多师傅来瞧过了,都说要想叫它同先前一般生得好,还得叫它移回山上去。”
陆夫人唏嘘一声后,说:“原是我没有在家中赏它的福分了。罢了,你得空叫人将它再栽回去就是了。”
女使正应声,却听见耳畔又有男声响起:“姨母喜欢花,怎不知如今已至盛暑,暑气毒热,合该到了它避一避暑热偃一偃花枝的时候。侄儿虽不喜花,却在书上见过前人对此花的注解。此花喜阳不差,可如今日头太毒,须得与它遮一遮荫。“
陆夫人循声直起腰迎上去,握住了江王的双臂,满目慈爱:“昱儿何时来的?”
忙侧首对女使吩咐,“还不给江王殿下奉茶?”
“姨母不必麻烦。”
江王笑容温和,又侧首看向那丛发蔫的杜鹃,“先前母妃着的书上倒是写过对此花的养护。姨母遣人再将之移栽回去未免麻烦,不若叫我带回去试一试?”
“昱儿喜欢,都拿去就是。姨母有的,都能给昱儿。你母妃当年,也是你这般悲悯怜物。这一眨眼,你竟与阿姐她生得越发相似了。”
陆夫人说着眼角氤氲出了水汽,就着江王给的帕子拭了拭眼鼻,才又问,“昱儿才下值吧,怎么过来了?”
江王:“底下人说小坛过来了,我来接她回去,不敢叨扰姨母。”
“这事我正要同你说呢。”
陆夫人引着江王去向小女儿陆瑛的庭院,“姨母知道你心肠好,可你的王妃须要名门闺秀,否则难免叫人轻贱了去。”
江王:“他人的论议,我并不在乎。”
陆夫人:“话是这样讲。可你母妃她……她先前也是豁达的性子,并不在意宫中的闲话。可这说的人多了,她却听进心中去了,才……”
江王:“他人均揣度母妃是郁郁而亡,姨母也以为是如此?”
陆夫人:“先前我是不信的,可随着我年岁渐长,这都城中见惯了诸多女儿家月坠花折的事,我不免觉着阿姐当年兴许真是因怨而致心疾横生。阿姐她原本身体一直挺好的……”
见江王不答,陆夫人又说,“昱儿便是不在乎自己的论议,也要在惜坛姑娘的处境才是。她一个无父母襄助的孤苦女儿,因你的一时怜悯,从山雀骤上枝头,难免会遭受早已在高处筑巢的鸾鸟诘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