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像他们老的,身子骨一年不如一年,冬日里若不穿得厚厚的,恐怕熬不过这个冬天。
宫里头每个宫人的份额是有定数的,老太监抢了他的,他别说能不能生生扛过这一冬了,便是朔风凛冽的三两日都不一定扛得住。
那年冬日格外冷,风就像刀子似的割破肌腠又剜进骨头里。
他穿着一身秋装在园子里头扫着雪,哆嗦着身子看身上穿得热乎乎的宫人们弯腰堆着雪人逗着那不到半人高的小主子。
雪花像盐似的一股脑倒在他脑袋上。他觉得还堆什么雪人,他现下就是个冷得不得了的活雪人。
他眼珠子里一阵酸楚,可那点泪花才从眼里盈出来,便生生被寒气又冰在了眼里。
他想,去他娘的,没了命根子,现在居然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嘴巴不听使唤地把这心里话没遮拦地直接说出口了,他真是给冻得一点儿知觉都没了。
他竟看到面前正抱着那小主子的娘娘忽然转头看向了他,而后竟又起身朝他走了过来。
“今日雪大,小公公就算现下扫了这雪,不出片刻地上便又会堆满厚厚的积雪。小公公等雪停了再扫便是。”
“奴……奴婢……”他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
雪是老太监叫他立时来扫的,但他若直接跟这娘娘说了,恐怕日后他在这宫里便又要过得更艰难了。
那娘娘见他这样,也没说什么,从身边宫女手中接过备着的一件典雅非常的披袍给他披在了身上。
嘱咐身边宫女道:“素荷,领着这位小公公去领件冬衣。”
又对他说,“今后若是碰上什么委屈,只管来熏风殿找本宫就是。”
原本他是不信神佛的。
若神佛真的有灵,为何他在家里时曾经日日那么虔诚地求神佛保佑自己,却仍是饿得差点死掉,最后只能无奈入了宫来。
可现下,看着这娘娘离去的身影,他便觉着这就是特地来庇佑他的菩萨吧。
自这以后,他在宫里果然过得顺遂许多,他也是发自内心地将这位淑妃娘娘当做了菩萨一般敬重。
他想,若有朝一日,淑妃娘娘碰上什么难处,他一定刀山火海绝无二话。
是以,就在胆子大得混进熏风殿内 一块站着听八卦的一线吃瓜宫人 气喘吁吁地跑到他们跟前说
“太后殿下在淑妃娘娘寝殿内发现了密室,并在密室内找到了江王妃身边常跟着的两名已耳聋目瞎口不能言的侍女”后,
他脱口而出一声“绝对不可能”。
有些上了年纪的老姑姑故作老成地说:“这俗话说,知人知面不知心。这宫里头的主子们,哪一个真是好相与的……
“啊!兔崽子你居然敢打我!”
小太监一记巴掌重重地打在老姑姑脸上,无视她那正要撕扯自己动作,双腿飞快地穿过假山石群跑到了熏风殿门口,奋力地伸着脖子去看里面的动静。
殿内的院子里,淑妃一脸错愕,许贵妃洋洋得意,李太后的面上难看得很。
许贵妃故作叹惋地两手一左一右各牵起晴夏与初桃的手。
“母后,淑妃妹妹手段怎这般残忍。”
淑妃忙是跪倒在李太后面前。
“母后,不是妾。妾先前并不知这寝殿中竟还有这样一间密室。”
李太后揉着太阳穴,闭着眸子半晌没说半句话。
许贵妃上前道:“母后,这么多宫人看着呢,您是后宫里的主心骨,您看这事儿该怎么处置才是?”
又添了一句,“江王同江王妃,不还在宫里头等消息么?江王妃身边的侍女突然成了这副模样,总要给她个交代不是?”
李太后猝然睁开眼,眼神凌厉地都叫许贵妃心头一颤。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李太后站起身来,走到淑妃身前,看着这个一向恭顺守礼的亲侄女儿,心中长叹了一口气。
“翎儿,你不该啊……”
淑妃一张巴掌大的脸倔强地抬起来:“母后,妾没做过。”
李太后何尝不知以侄女的聪颖来说,她绝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
只是先有江王妃昏倒在熏风殿附近,如今又在众人面前在她殿中搜出了这两名侍女。
哪怕叫最是断案如神的那帮子判官来断,此事也与侄女她脱不了干系。
李太后背过身去,语气颇为无奈地说:“淑妃暂且幽闭熏风殿,待陛下彻查后,再行定夺。”
说罢,李太后拂袖而去。
熏风殿门外,先前那小太监急得不得了,见太后出来了,噗通磕在了太后跟前。
大喊:“太后殿下,淑妃娘娘她是被人冤枉的,求您明察啊。”
李太后颇有些叹怜地看了他一眼,说:“倒是个忠心的奴才。”
而后问,“你说淑妃冤枉,你可有证据证明淑妃的确是遭人构陷?”
小太监心一横,说:“奴婢亲眼瞧见江王妃昏倒那日,曾进了延嘉殿。”
许贵妃正施施然也走到了门口,闻言大叱:“你个昏了头的东西,怎敢为了你家主子攀污本宫?”
李太后乜斜她一眼:“贵妃且听他细细说来。没有的事情你也犯不上怕。”
又叫人扶起这小太监,问,“你在淑妃的熏风殿当差,那日怎么去了延嘉殿?”
小太监弓着身子道:“回殿下的话,奴婢并不是淑妃娘娘殿里的,奴婢是五坊司的。
“那日司里头新调教出几只模样漂亮、性情讨喜的猫来,奴婢便赶忙抱了送到延嘉殿去。”
五坊司,是大虞皇宫中专管着提供贵人们喜爱的宠物的司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