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岁檀轻声问:“殿下觉得,会是许太妃么?”
许太妃是许贵妃的姑母,又对殷太妃心有怨怼,难保不会用曾经毒害了殷太妃的相同毒药再度毒害岁檀。
毕竟当年这毒就下得悄无声息,且在计谋得逞后也未被人发觉。有这样好的毒药,焉有不用第二回的道理。
江王缄默无言,对沈元几人作揖告辞,尔后看向岁檀。
“随本王去见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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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马疾驰,车舆内静默无话。
不多时车马在一座寺庙前停下,是慈幼局附近的尘山寺。
岁檀跟在江王身后进入寺内。
只见江王似乎对寺内的路径很是熟识,不消问路便径直向着花木深深处而去。
江王的步子极快,岁檀知他如今心情不好,只默默跟在身后不敢多问。
然而她跟着江王并没有走上几步,眼前的道路却倏然间变得熟悉起来。
这条路她曾经走过,是她先前来寻尘山寺住持时所走过的那条路。
只是江王他为什么突然来寻住持了?
岁檀心中不懂,只得加快步子紧紧跟在他身后。
少顷,二人走到一间僻静的禅房外。
随着禅房的木门被“嘟嘟”叩响,门内传来苍劲沙哑的声音。
“老衲说过,殿下认错人了,殿下何苦仍要再来。”
岁檀听这声音就是那住持的声音无异。
听住持这话中的意思,似乎江王曾数次来寻过他。
岁檀还记得,先前她寻住持去慈幼局主持公道时,没多久江王便碰巧出现在了慈幼局门外。
想来江王当时,并非是碰巧,分明就是特意跟随这住持而去的。
那他先前“好心”收留张乳母入王府的行径,想来并非是什么圣父心泛滥,而是想卖住持一个面子。
那他卖这面子,所为何事?
如今来看,此事应当与殷太妃之事有关。
江王隔着门说:“本王幼时贪玩,曾一心爬上了那数丈之高的古树枝头。可当本王低头下望时,却惧恐得不敢再爬下去。本王又怕母妃责罚,不敢喊人来救,只得在那树上呆了许久。
“正当本王觉得自己体力难支,即将从这丈高的树上翻摔下去时,常平公公搬来梯子将本王从那树上抱了下来。
“可常公公一心只顾着本王的安危,脚下却不慎踩空从梯上摔了下去。本王当时怕极了,忙问常公公伤得如何。可他却只是揉了揉腰,笑着将本王送回了临照殿。
“分明他当时的额头上疼出了许多汗水,步伐也不似从前矫健,本王当时却只顾着自己会不会被母妃责罚,而忽略了此般种种。
“他送本王回去后,足足躺了五日才勉强能下床而行。常公公是因救本王才自此落下极重的腰伤,却一心护着本王,只与母妃说是自己做事时不小心才致如此。
“昔日本王年幼,不识公公的一片怜护之意。今日本王想问公公,十载旧疾,公公身上尚还痛否?”
所以今日的住持师傅,其实就是昔日宫中的内侍常平?
所以江王才会找寻住持多次。只因昔日的常平可能亲眼目睹了殷太妃所亡故的真相。
可是住持为何不认,有什么难言之隐?
禅房静滞须臾后,其内又有声音似梵音响起。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
这句话岁檀曾经听过,大致是说,世间的一切转瞬即逝,不必执迷于过去,应坦然向前去看。
岁檀道:“可佛经中却也说‘诸法因缘生,诸法因缘灭’。敢问师傅,如若‘前因’不能消解,如何能令‘后果’之法缘灭。缘既未灭,心中之法该如何消散?”
禅房内半晌不答。
岁檀复道:“师傅可知先前江王妃身中奇毒而昏迷。她所中之毒,正是那昔年之毒。”
禅房内,空明眉头一蹙,喃喃了声“不该”,随后起身将房门打开,迎了岁檀与江王进去。
江王拱手,将身子弓得极为虔诚:“还请师傅如实告知。”
空明将手中的佛珠捻了又捻,而后将手中佛珠放于净台,将身上袈裟脱下奉于佛龛前。
他“阿弥陀佛”一声后,竟是抬步迈出了门槛。
江王忙跟上去问:“师傅欲往何处?”
空明脚步一顿,微微侧首:“去府衙,自首。”
江王不解:“师傅这是何意?”
空明深深回望江王一眼,似是要透过江王看到些什么昔日旧影。
只听他说:“先前太妃所中之毒乃我所下。”
江王闻言不自觉向后退了几步,忙又紧紧握上空明的袖腕。
“这怎么可能?”
先前对自己百般怜护的常平公公,怎么可能是杀害母妃的真凶。
岁檀看住持的面相,心中深深觉得如此慈眉善目,又曾助她脱困的住持师父不该是什么投毒的真凶。
更何况……
“若是师傅所为,那我先前所中之毒,又是何人所下?”
她知道是许贵妃,可许贵妃的毒总要有人来给,她不相信将毒给许贵妃的人会是住持。
空明合掌默念了几句心经后,说:“常平幼时曾蒙人赏饭活命之恩,恩人不图相报,赠予常平银两后便无言离去。然而造化弄人,常平终究还是为了活命而入了宫。却不想几年后又在宫中遇到了那位恩人。
“彼时恩人为尊,常平虽为奴,却也想做结草衔环之人。为报恩人昔年的救命之恩,常平自愿为恩人除去心中所厌恶之人,以报恩人当年恩情。”
“这怎么可能?”江王仍旧不信,“那位恩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