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明道:“经年往事,恩人姓名老衲如今已记不起了。”
岁檀走上前道:“师傅为报恩人当年的恩义,甘愿舍弃性命为之顶罪,怎知不是在害那位恩人?
空明道:“施主不必多言,老衲随你们去官署便是。”
说罢,竟头也不回地大步向蜿蜒小径而去。
江王忽扬声问他:“幼时本王夜里难眠,公公曾在本王床榻前说的那些惩奸除恶的故事,难道都是假的吗?”
空明脚步一顿,并不回头,声音却叫江王与岁檀听了清楚。
“如今常平便是奸恶,殿下除了便是。”
圆寂
空明径自去往署衙,将昔日毒害旧主殷太妃一事隐去了恩人的存在,只说是自己对旧主心中有怨,故而将旧主毒害后伪以了自缢之象。
京兆府尹听闻先朝时的如此惊天要案,自己哪敢做主,忙不迭地将事情原封不动地呈到当今天子面前去。
要知道,尘山寺住持是十年前从宫里假死出宫的内侍一事,与昔日殷太妃并非死于心疾而是被人毒害一事,无论其中哪一件都不是他所能评判裁断的。
哪一件都涉及了宫中秘闻。
若是搞不好传言出去,损了皇家的体面,他官职丢了事小,唯恐人头落地。
他忙勒令属下在外噤声,又诚惶诚恐地将空明安置在关押头等要犯的牢狱中。
饭食给予得仔细得不能再仔细,生怕空明出了什么差迟,害他人头不保。
然而尽管他已经三令五申地叫狱卒们勤些看顾空明,可还是出了变数。
夜半无人之时,空明竟盘坐在狱房内由天窗洒落的月华光影里圆寂了。
次日岁檀听了空明圆寂的消息,急忙随江王赶到牢狱内。
只见空明右脚在内,左脚在外盘坐于地面。
左手掌心向上托在腹前。
右手竖直下垂落在右膝前,掌心朝向身体一侧,指尖直指地面,呈现触地的模样。
此时正是中午,日光经天窗外折了道金光斜斜覆在空明的左肩上,像是为他重新披上了曾脱奉在佛龛前的那件袈裟。
“殿下恕罪,仵作才验过,说空明师傅应是服毒自尽而亡。下官昨日才叮嘱过他们,这怎知师傅却夜里圆寂了。下官都不知该如何在御前解释啊。”
京兆府尹脸色闷苦,自天色未明时在家中被人喊醒后,额头与心中的汗就没停过。
他先前不是没办过什么大案要案,可那些都是能拿到台面上大方讲的,像今天这回的皇家秘闻,还是头一遭。
眼看着就要仕途一帆风顺,却怎知当头从天上砸了块石头下来。
江王神色凝重。
“师傅可留下什么字纸了么?”
“有,有,师傅来时便将昔日罪行亲笔书写在纸上画押了。”
京兆府尹忙自随从手中接过一张纸,恭敬地奉给了江王。
江王将字纸接过,将其上的内容大体看过一遍后,又将纸递了回去。
岁檀问:“殿下,住持怎么说?”
江王道:“他将昔日罪恶尽数认在了自己身上。”
住持这还真是用命偿还了昔日的救命之恩。
只是这旧事的真相究竟还有谁能知晓。
岁檀看向京兆府尹:“敢问大人,昨日可有人来看过住持么?”
京兆府尹摇头:“下官昨日闻听旧事,不敢怠慢,至今除了您与殿下,便再没见旁人过来了。”
正说着,便听着狱廊内传来一阵脚步声。几人闻声看去,来人是个官宦打扮,下颌高扬,眼睛几近要挑到天上去。
待人走近了,才看清他竟是当今天子身边的大太监吴三才。
京兆府尹率先过去迎他:“怎劳烦公公您亲自来了?”
吴三才浅笑着瞥了他一眼后,向江王与岁檀请安。
“奴婢见过殿下、王妃。圣人闻听旧事,今早又听说罪奴竟自戕伏法,特地叫奴婢看看是怎么回事。”
吴三才又看向京兆府尹,“秦大人,你真是办得一桩好差事。”
京兆府尹缩了缩脖子,脸上像被人抹了厚厚的墙泥,差点就要跪下了。
几人跟着吴三才一块入宫面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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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英殿内
皇帝高坐金龙御座,看向跪在殿上的京兆府尹。
“依卿所言,十年前宫里的内侍常平,以假死出宫后,竟改头换面成了如今佛寺里受人香火的高僧?”
京兆府尹诺诺答“是”。
皇帝的手指微屈,叩在桌上敲了几声,而后经空旷的大殿回响在众人心上。
“只是既然他如今面目已改,如何又能证明他就是常平。”
“这……”京兆府尹忖度着天子这话的意思。
难不成是不想认?
江王道:“皇兄,臣弟幼时,常平曾经照顾臣弟身侧,臣弟认得他。”
“二弟信他是,朕便信。”旋即说,“只是宫里内侍毒害先帝贵妃后潜逃出宫一事,毕竟不光彩。”
皇帝从御座上走下,拍了拍江王的肩膀,“朕知道,贵太妃是二弟生母。是以此事,朕想听二弟你的看法。”
江王拱手俯身:“皇兄,这其中恐怕另有隐情。”
京兆府尹可不敢听这隐情,悄悄抬头去看天子的脸色。在得到天子示意他退下的目光后,赶忙行礼告退。
皇帝大手按在江王小臂上。
“哦?”
江王于是将殷太妃与岁檀所中之毒乃是同一种的事对皇帝说明。
皇帝听后,神色凝重。
“不想竟还有这等事。这大胆奴才,竟将歹意生到了江王妃身上。”
岁檀道:“陛下,妾身所中之毒,应不是住持所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