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维叶护没想到她会这么突然用力用脑袋撞向自己,一时被撞得脑中有些发晕。
他站在地上用手扶着脑袋眨眼摇晃了几下,待站稳些,摸了摸岁檀的额头。眼神中流露出些许疼惜的意味。
“乖乖,与我一起共赴极乐不好么?”
趁他起身的间隙,岁檀已经摸上了腰间挂着的匕首,赶忙将之举在身前。
雾维叶护笑得恣意。
“我三岁便能弯弓射雕,六岁便可手刃猛虎。你以为区区匕首,便能吓得到我吗?”
他将手伸向刀刃,“乖,放下,别伤了自己。
“做我的女人,你便是草原上仅次于可敦的女人,再也不是低贱的奴隶。”
岁檀却将刀刃反抵在自己的颈上:“我是阿伊公主的人,若我死了,叶护该怎么向她解释。
“难道要对她说她的哥哥是强迫逼死她身边人的杀人犯吗?
“阿伊公主说,雾维人信奉狼。想必你们自然会像狼一样只专情于一位配偶。
“您是天之骄子,自有雾维最尊贵美丽的女子与您相配,您不该背弃于她。”
雾维叶护笑道:“我们以狼为祖先不错,但我尚未迎娶正妃,便算不上背弃。在我娶正妃前,我会专情于你一人。”
岁檀又问:“那雾维人中,淫人妻女者又该如何?”
她记得,历史上以狼为信仰的族群,在律法上是不允许淫人妻女的。
叶护眯了眯眼,神态仍旧从容。
“那我便杀了你的男人。”
怀抱
他含笑的眼神中毫不掩饰杀戮之意。
岁檀没想到他会这样回答。
这一刻,他身上的威压甚至比雾维可汗身上的还要可怕。
但这种时候,她不能露怯。
她将刀刃紧抵在颈上,已有鲜红的光泛在刃上。
她的鞋履早在方才的挣扎间掉落。
此时她顾不上穿鞋,赤着脚踏在地上,尽力让自己的眼神比他的还要狠戾。
“那届时大人娶了正妃,我也同样会想办法杀了您的正妃,还有您。”
叶护忽放声大笑,声音振得岁檀的双腿接近发软,以致想要倒下。
“好。”
叶护抬手一抹流在下颌的鲜血,而后猛地将手指向她。
“有野性,你天生就要做我塔格的女人!”
不知是不是说话太过用力,塔格的身体忽然左右摇摆了几下。
他揉了揉脑袋,耳朵上流的鲜血已经染了半边衣襟,在丹红的袍服上仍显得殷红刺目。
在他即将倒向毡帐门口时,被突然掀帘而进的卫兵一把搀扶住。
卫兵在他耳边急促地说了一连串的话,塔格眉头紧锁,踉跄着慌忙跟他出了帐。
塔格走后,岁檀再没有力气,一下瘫倒在地上,抵在脖颈的刀刃也无力地摔落在了地上。
这时,岁檀才听见,帐外竟不知什么时候响起了一片躁乱的声音。
有呼喊声,也有兵戈声,更有擂鼓声。
而现下她所身处毡帐的毡面上竟有一团团的火光在快速地闪动。
岁檀连忙拿起匕首起身出帐。
原本守在门口的卫兵早已消失不见。
所有雾维的士兵全都扛起了武器齐齐向着同一个方向跑去。
岁檀顺着他们的跑动的方向看去,只见熊熊燃起的火把光亮竟将漆黑的天空照亮了大半。
对面竟站满了大片身披甲胄的士兵!就好像是从天上突然间跃下的天兵天将一般!
明明她刚刚回来的时候,对面还是一片辽阔的草原。
怎么不过转瞬间,辽阔的草原上就被大片大片的士兵所覆盖,甚至比原本的青草还要多。
她跟着雾维的妇孺尽可能跑向前,站在雾维士兵的身后向前眺望。
两军齐齐对峙,各自的首领用着胡语对峙交涉着,哪边却也尚未射出一支箭矢。
岁檀听不懂周遭吵嚷的雾维人口中的话语,却因为冲天的火把光亮而能将对面的穿着模样看个清楚。
他们的士兵身穿异族装扮,为首的将领更是辫发锦袍,衣饰区别于雾维,亦与大虞大不相同。
难道是颇黎人?
或者说,是先前被塔格带兵击退的坚斯昆部落的人带着人重整旗鼓打算夜袭雾维么?
她的目光向马上将领的面容上仔细看去。
她忽然发现,其中一名将领的肤色不似他身侧之人一般呈现栗色,而是有着虞都城的贵公子所惯有的肤色。
再向这人的五官看去,惊得岁檀的呼吸一瞬间停滞住了。
哪怕她的夺眶而出的泪水已经模糊了双眼,却仍旧能将他辨认得清清楚楚。
在对面魁梧将领身后的,身形略显清瘦的那个人,是江王,是赫连昱啊!
她几乎是发自本能的,难以自抑地从人群中挤出,而后向着他所在的方向跑去。
她原本就垂堕的发髻随风散开,像是只为他所撑扬开的墨色旌旗。
尖锐的沙砾硌在她赤裸的脚心,她却不觉得刺痛。
赫连昱也看到了她。
他策马向她而来,在临靠近她时,翻身下马。
月光下,赫连昱的眉目温柔得要命。
岁檀眼中噙泪,却扬起唇角,没有丝毫犹豫地扑入了他的怀中。
她拼命吮吸着他身上的清莲气味,身体忍不住因着哭泣而不停地颤抖起来。
赫连昱将下颌抵在她的头顶,一手回抱住她,一手轻轻抚着她的头发。
声音轻轻的。
“小檀,对不起,我来迟了。”
岁檀没有回话,只紧紧地抱住他,生怕他是月光下的幻影会顷刻消失一般。
她好怕现在的他只是月光暂时投出的海市蜃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