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们来到颇黎的毡帐内,岁檀早已伏在赫连昱的肩头睡得安稳而香甜。
她虽然一路都是坐着的姿势,可睡得却比平躺在雾维毡帐内的那一晚还要沉,还要安心。
赫连昱将她轻轻放在铺了好几层兽皮毛毯的床上,正要抽身,岁檀虽仍睡着,但双手却依旧死死扣在他的脖子上不肯松手。
他无奈地笑了笑,顺着她的动作躺在了她的一侧。
她瘦了好多。
她脸上的泪水好像从来没有干涸过,憔悴的小脸上泪痕深浅不一。
这些日子,她时常在哭么?
他忍不住将她抱得更紧。
他记忆里的小檀,脸上时常是明媚而坚强的。
可是如今,她究竟受了怎样的磋磨,才令她这样委屈。
红日渐渐升起,温暖的阳光透过毡帐打在两人脸上。
岁檀在赫连昱怀中醒来。
她整个人都缩在他的怀中,双脚被他用自己的脚夹护着,身上则盖了一层厚厚的毯子。
赫连昱身上惯有的清莲香伴着汗水风干的味道一并钻入她的鼻腔。
算不上好闻,却令人安心。
她抬了抬头,赫连昱原本一直令她觉得若即若离的面容就这样清晰可见。
他的皮肤肉眼可见地干燥粗糙了,下巴上也全是硬硬的胡茬。
而他一向用玉冠束起的墨发如今也垂披在背后,编成了几缕发辫。
若不是肤色长相与颇黎人明显不同,单看装扮还真像是个颇黎青年。
她的两只手仍环在他的脖颈上。
她正好松开在上面的一只手,抓了抓他背后辫起的其中一根辫子,用指尖好奇地捻了捻。
动作间,赫连昱的眼眸缓缓睁开。
岁檀一惊,拈着他发辫的手不自觉拽了一下,令他轻轻蹙了蹙眉。
岁檀赶忙将手从他身上拿开,坐起身来,目光闪避。
“昨晚的那个姑娘真的是平嘉公主赫连窈么?”
“她不是。”
赫连昱也坐起,很自然地又将她拥在怀中。
“昨晚身穿吉服的姑娘是赫连窈身边的一名侍女。
“我原本发现赫连窈尚在都城,是你替她远嫁颇黎后,便打算带着她赶上和亲车队将你换回。
“但赫连窈抵死不肯,最后她的侍女挺身而出。说若能以飘萍之身换得家国安宁,她愿替赫连窈和亲。
“我问她可有所求,她说她生在吴王府,护主尽忠是她的本分,她是大虞人,以己之身换得两国和平更是身为大虞子民的光荣。
“于是我彻夜带着她追赶和亲车驾。可赶到时,却听说你在官驿消失不见了的消息。
“我便猜想你许是想办法从中脱身了。可我四处寻找,却始终未能在草原与荒漠中找到你的身影。
“我请都护府的人四处寻你,偶然听到了雾维公主身边新多了两名貌美的中原侍女的消息,他们所描述模样的其中之一分明就是你。
“我原本想请皇叔准我带兵来雾维接回你,可是大虞一旦出兵,便会影响两国的邦交政局。无奈,我只能求助于颇黎。
“我命人将赫连窈身边的那名侍女提前送去雾维,尔后便去颇黎王帐以大虞送亲使的身份面见了颇黎可汗,告知了他平嘉公主误被雾维人所劫掠的消息。
“此事涉及颇黎与大虞已定的邦交,颇黎可汗便连夜点兵带人来迎公主。”
赫连昱一顿,复又说,“我也真的在这里找到了你。”
颇黎本就与雾维势同水火,将祸水引到雾维身上,颇黎只会认为是雾维意图破坏他们与大虞的邦交,如此也牵扯不到大虞身上。
岁檀听后,鼻尖一时又有些酸涩,带着浓重的鼻音轻轻喊了他一声“殿下”。
“谢谢你”三个字尚未说出口,便被赫连昱用手捂住了她的嘴巴。
他垂下头,说话声像羽毛一样拂扫在她的耳窝。
“在颇黎先不要喊我殿下,颇黎人不知我真正的身份。若被能听懂汉话的有心人听到,恐怕对大虞不利。”
他略一斟酌,又认真看向她的眼睛,“就像那日在署衙门口时那般,喊我二郎便可。”
岁檀被他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吹吐在耳朵、脖颈处的气息弄得有些神乱。
慌忙点头喊了他一声“二郎”,逃似的从他怀中抽身出去。
不知为什么,昨夜看到赫连昱扑到他怀中时也不觉得有什么。
可是当如今两个人近在咫尺地拥靠在一起,分明周遭也只有他们两个人,她竟然开始觉得不自在起来。
她觉得他的怀抱温暖又令人眷恋,可她的心中却咚咚作响,小腹处又有暖流急剧流淌着,令她觉得暧昧得有些难以自持。
除了大婚那夜碍于宾客尚在,两人无奈同床共枕,与他的距离略近些许,可仍旧没有作出这么亲昵的举动。
昨夜自己怎么就……
罢了,现在不是想这些事情的时候。
冬吉尚在雾维。
她背过身不去看他的脸,用手背捂了捂自己有些烧热的脸,说出的话一时竟有些抖。
“原本我跟冬吉打算借商队载我们一程,可半路遇到雾维人与其他部族打架,便一块被雾维人掳走了。
“幸得遇上了雾维的阿伊公主,跟在了她身边得以免去铁矿做锻奴,可如今商队的仍留在矿上。
“冬吉现在也一个人跟在阿伊身侧,我怕雾维人会因为昨夜的事迁怒于她。”
她说完后,感觉语气平复了些,这才转过身,又面向他。可却又被他的眼神看得低下了头。
她声音都矮了许多:“我想去救冬吉,也想救商队的人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