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青果屁股疼,手疼腿疼,再加上冷,她心情不好,凶巴巴地瞪过去,语气有点儿冲:“看什么看,我车翻了,不就是因为我老是回头!”
王恕半垂的眼眸下流出的目光,落在她挨了疼湿湿亮亮的眼睛里:“为什么老是回头?”
陈青果拍打拍打衣裤上的灰,扒拉扒拉下巴上的围巾,拽几下手套,棉鞋蹭蹭地面,小动作做了一堆,闷闷地说:“看你啊,谁晓得你跟不跟上来。”
四周寂静无声。
王恕看了她一会儿,说:“我不跟上来,能去哪。”
7
陈青果听了王恕的话,瞥他一眼,又瞥他一眼:“那你跟我并排。”
王恕没出声。
陈青果跨上自行车就走。
不一会,身后有嘎吱嘎吱的声响,离她越来越近,直至出现在她左侧,和她并排,她围巾下的嘴角翘了翘。
后半程,陈青果摔车带来的疼痛逐渐消散,就连寒风都没那么有存在感。
爸妈照常在客厅等她,给她准备了夜宵。
只是这晚她没有像平时那样,回家洗洗手就开吃。
陈爸见到门口的少年,报纸一收,神色淡定地朝着闺女说冰箱里有酸奶,让她拿一个给同学。
老父亲有这反应,显然是妻子早就让他做了思想准备。
“果果,我跟你爸回房了,你有事叫我们。”
陈母说着,冲那少年和蔼地笑了下,挽着丈夫的手臂离开了两个小孩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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酸奶陈青果拿了。
王恕不喝。
陈青果说:“你又不是没听到,我爸让我给你拿的。“
王恕还是不要。
陈青果自己喝了,她还故意把声音制造得很大,在他耳边吸溜吸管。
见他始终没反应,她一拳砸在棉花上,没劲地停下了自己的抽风行为,拿出吸管说:“酸奶盒子能卖吗,这也是纸。”
王恕做着自己的事,几个鞋盒陆续被他踩扁。
陈青果在他捡鞋盒的时候,踩住了一个角不给他捡。
就那点儿力度,少年人是可以轻易掀翻的。
他顿了顿,终是出声:“没人收。”
“好吧。”陈青果有点失望地返回厨房,把酸奶盒扔垃圾篓,她在家里转了转,想着还有什么遗漏的废品。
又不知是闪过某个念头,她没再继续找废品,而是回到门口,看王恕把拆了,踩了的纸箱纸盒一个个地迭放。
小屋堆满了各种纸箱。
陈青果想,这些纸箱卖的钱,不知道能不能让王恕买双鞋。
“那个张成……“
陈青果突兀地说,“只要你挨顿打就把家里厂子废品给你这种话,是他口头说的,你怎么能信,又不是签合同,你太单纯了。”
王恕去小屋里拖纸箱。
陈青果看他的眼神,像看一只小白兔:“哎,以后有类似的事情,你别再上当了。”
她哪知道,就算有万分之一的可能,王恕都不会放过。
“不是人人都像我,说到做到的。”陈青果靠在门框上,“你送我回家,我就真的把家里的纸箱给你。”
“还顺带着附上其他废品。”
回应她的,依旧只有纸箱被拆解,踩扁的声响。
感应灯一直是亮着的。
陈青果这个点不困也不饿,两只眼睛炯炯有神地瞅着王恕忙活。
——像一个严苛的监工,也像一个为伍的同伴。
视野里忽地闯进来一块鲜红,陈青果的身体比大脑先有反应,她伸手去抓王恕的左手。
“你这怎么伤的?”
“是不是铁的东西划的?”陈青果语速很快,“要是,那你必须打破伤风。”
女孩表情凝重而急切,仿佛一颗心都扑在眼前那道口子上面。
王恕盯她住着自己的那只手,盯了许久,说:“不是铁器划的,不需要打。”
陈青果闻言,猛地抬头瞪过去:“你说不是铁器就不是铁器?谁信。你是在我家受的伤,要是感染了出事了,我全家都说不清。”
她不再多说,强行拽着王恕进门,直奔阳台,开水龙头冲洗他的伤口。
血水流进水池,两人都沉默。
水流的声响持续着,陈青果去拿了块肥皂回来。
王恕捏着肥皂,随意地在伤口上蹭过。
陈青果不满意:“多打几遍。“
不清楚是不是伤口疼到了,王恕的唇角抿直。
陈青果仔细观察他被水冲的伤处:“水流不能关小,你忍着点。”
王恕不言语。
陈青果把家里的药箱找出来,给王恕手上的伤进行消毒。
苍白却显得温暖的白炽灯下,女孩捏一根沾着碘伏的棉签,认真严肃,一侧长发被她撩到耳后。
滑了下来。
发丝擦着她明媚的玫红色外套荡漾,裹着淡淡的香气。
她又把头发往后撩。
头发又滑下来。
她烦了,嘟嘟囔囔地说要把头发剪掉,明天就剪。
王恕坐在餐厅的椅子上,腿曲着,没受伤的那只手放在腿上,尽可能地减少触碰这个家庭的其他地方。
目光从女孩凑过来的发顶,到她密长的睫毛,再到她有点抖的手上,毛线手套拿掉了,露出来的皮肉没有摔车产生的擦伤。
大概是第一次给别人消毒,她的动作笨拙,又轻柔。
他看向墙上的全家福,照片里的女孩站在父母中间,笑得见牙不见眼。
“差不多了。”陈青果舒口气,递给王恕一个创口贴,“贴上吧。”
王恕说:“不用。”
陈青果态度强硬:“让你贴上就贴上!”
气氛僵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