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点钱能做什么。”
“那点钱能做什么?“刘秀把连着针跟毛线团的毛线拽了拽,”我这么跟你说吧,有的家里男人不要说每天给买菜钱,十天半月都不带问一声的,找他要,他来一句,成天到晚就知道钱钱钱,跟你这种人吃一锅饭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这话不知戳中了大妈哪里,她脸色变了变:“刘秀,我跟你好好说,你刺我干什么!”
刘秀也掉脸子:“你把话说清楚,谁刺你了。”
“还说啥好说的,我看你就是自家男人跑了不回来了,你脑子有了病。”大妈气冲冲地骑上自行车离去。
刘秀好半天才抹了下脸:“这怎么还骂人。”
瞧见什么,她立刻阻止:“诶,桂芳,山芋皮都烤糊了,不能吃。”
李桂芳非要吃。
“真不能吃,回头你拉肚子拉裤子上,拉床上,不就是给小恕添事儿。”
刘秀好说歹说,李桂芳就是抱着焦糊成黑炭的山芋皮不松手。
眼看李桂芳把山芋皮塞嘴里,刘秀急了,上手去拽。
李桂芳开始哭,黑乎乎的嘴咧得很大。
刘秀怎么安抚怎么哄都没辙,李桂芳一直哭。
“就知道哭。”刘秀,“跟你讲多少都没用,你就剩个儿子了,桂芳,你不体谅他的不容易,还有谁心疼他。”
“看我,把果果给忘了,那孩子心疼小恕。”
刘秀揪了一块卫生纸,按在李桂芳的鼻子上,对她说:“使劲,用力往外冲。”
李桂芳傻傻的。
“我上次怎么教你的,又忘了是吧。”刘秀说,“鼻涕也冲不出来。”
刘秀给她擦擦鼻子,把针线和打了一小块的毛衣装进布袋里,一手拎板凳和布袋,一手捉李桂芳的胳膊,踩着脏兮兮的积雪和泥巴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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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拜六下午,陈青果去小河村,她的好心情被突如其来的一出给搅了个粉碎。
刘秀让人给打了,在床上躺着,房里一股子浓重刺鼻的膏药味。
据她说,打人的是个疯子,别村的。
打了人就跑了,家属没钱赔,说死就是没钱,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只能认栽。
陈青果愤愤不平:“怎么这样啊!”
刘秀安慰没经历社会复杂的小姑娘:“这样的事多着呢,世上哪能什么都有头有尾。”
陈青果看她没血色的脸:“婶婶,真就这么算了?”
“不算了还能怎么办。”刘秀咳了会,“果果,你把我杯子里的凉水倒掉一些,加点热的,我喝几口。”
陈青果赶忙去倒水。
刘秀告诉她,王恕他妈妈有他看着,叫她别操心。
还说自己过两天就能好,没啥大事。
陈青果哪都没去,就在床边照顾刘秀,第二天也过来了。
刘秀睡了以后,陈青果趴在窗边桌上眯一会,房里进了人都没察觉。
她就那么趴着,皮肤白里透红,橘色羽绒服衬得她犹如一抹鲜亮的色彩,她压在胳膊上的脸圆圆的,有股子肉感,下巴尖尖。
少女气息十足。
那双充满灵气的眼睛闭在一起,刘海应该是自己剪的,有点斜。
原来的小圆球耳钉,换成了星星,同样是银色的。
窗外乌云飘走,光线明亮起来,睡梦中的她蹙起眉心。
当她醒来的时候,窗帘是拉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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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天放晴了,雪也不下了,王恕上午快放学才来的学校,陈青果想趁着中午时间和他聊婶婶的事,她悄悄跟他去操场,撞见了意想不到的一幕。
之前一到饭点,王恕就不在班里,找不到人影,她以为他就算吃的不丰富,也该是有饭有菜。
哪知他就吃馒头,榨菜都没。
早该想到的。
她第一次见他时,他就是一副严重营养不良的样子,一定能省就省。
馒头看起来都不是学校食堂买的,是他在家里做好带到学校的,冰冰凉凉。
陈青果看王恕吃馒头,想到他爸的死,眼皮狠狠跳了几下,说话时声音都颤了:“王恕,你平时晚饭都吃什么?别跟我说也是馒头。”
王恕干咽馒头,连皮带硬邦邦的肉一起咽下去,喉结滚动着。
陈青果瞪王恕手里的馒头像瞪什么不共戴天的死敌:“早上呢?是馒头,还是连馒头都没?”
王恕依旧没有理会。
他来操场后的健身器材屋前吃馒头,不会是怕被人发现被看不起,他根本就不在意。
是这里的视野开阔,能看见远处群山和一望无际的天空。
“这样下去,你的胃就坏了。”
陈青果鼻子一酸,心脏像被一只手狠狠攥住,泛着密密麻麻的疼,她想说,她饭卡上冲了很多钱,他可以用她的。
王恕是不会同意的,别想了。
怎么能不想。
“从明天开始,我给你带早饭,我们一块儿吃午饭,一块儿吃晚饭。”陈青果用力攥了攥手指,“我打两份,给你一份。”
王恕说:“我不要。”
陈青果自顾自道:“饭钱我会记在一个本子上,就当你借我的。”
或许是冷硬的馒头把嗓子硌到了,王恕的嗓音很哑:“我债很多,还不过来。”
陈青果马上说:“那就慢慢还,我不急。
王恕不置可否。
陈青果蹲下来和他平视:“王恕,身体是一切的基础,身体坏了,谈什么未来。”
忽而有一声轻笑擦过她耳旁。
不是错觉。
王恕真的笑了。
那笑容没有转瞬即逝,浅浅淡淡地浮现在脸上。
陈青果第一次见他笑,本该激动惊喜,但她却有种说不出的沉闷压抑,她问他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