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一切准备就绪,拍摄开始了。
这部电影的开场,就是一条昏暗冗长的巷道,急促的呼吸声由远及近,叫骂声也跟着靠近。
镜头对着石板路,直到镜头里出现一双破旧的球鞋,运镜才缓缓向上,一个白头发少年出现,手里攥着一个肮脏的帆布包。
少年如风般一闪而过,镜头也跟着转动,少年身后跟着的数位青年也入了镜头。
“别跑!给老子站住!”最前面的黄头发青年喊了句。
可是少年早已消失在深巷尽处,黄头发停下,抬手拦了栏,其余人也纷纷站住。
黄头发眉毛被削了一半,耳廓上挂满了银钉,此刻气喘吁吁。
有人问:“老大,不继续去追吗?”
黄头发缓了几下,才直起身摆摆手,说:“老子不稀罕他那几块钱。”
接着他看向一片漆黑的巷道,啐了口,狠厉地说:“许妄,别以为老子逮不到你,这是老子的地盘,你他妈躲去哪里都逃不过我的手掌心!”
幽深的巷子里除了他自己的回音,再无人声。
镜头越拉越远,直往黑暗里去,最后渐渐亮了,白发少年静静地仰靠在红砖墙上,喉结微微滚动着,一滴汗顺着脖颈曲线落下来。他深深地呼吸着,吐出的气息都在空气里凝结成白雾。
少年的身边就是路灯,但是他却站在黑暗里,灯光似乎也能刺激到他,近乎透明的眸子紧紧地眯着。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背上帆布包,抬脚往暗巷里走。
镜头再次转动,跟随着少年,缓缓移动着。他来到一个公园,那里坐落着一张石桌,一个高大的身影端端正正地坐在板凳上。看见少年,他眼睛亮起来。
“许、许妄。”他略显艰难地开了口,却咧开嘴笑起来。
许妄点了点头,从帆布包里拿出一瓶牛奶,帮他插好吸管,递给他。
“谢、谢。”他接过,一字一句道,头也跟着一点一点。
“快喝吧。”许妄点点头,又拿出好几本课本,有些折了页,他随意地捋了捋,又说:“会写自己的名字了吗?在草稿本上写一下。”
另一个男生点点头,缓缓拿起笔,在面前的纸上一笔一划地写着。
“迟、归。”
写完后他满心欢喜地抬头,在看见许妄点头后笑得更是像个孩子。
许妄也勾了勾嘴角,翻开另一本书,说:“我们今天来学习运算。”
在他不厌其烦地教了六遍最简单的个位数加减法后,迟归终于开始写练习题,许妄的视线从他的身上移开,望向迟归身后的那条水泥路。
他们就是在那里相遇的。
那天他从兼职下班,时间刚刚指向五点,他想绕到这条路上的商店买包烟,就看见迟归站在一个教育机构前,呆呆地看着眼前不断向机构老师道歉的奶奶。
“不是我们不收,他的情况太特殊,我们也不是没试过,最后失败了,您也看见结果了,我们也没办法,让他去特殊教育学校才是最好的选择,现在天天跑到我们机构里也给别人带去困扰,还是要看紧一点,我们没说错吧?”老师看着头发花白的老人,无奈地说。
“没说错,是我们错了,十分抱歉。”老人驼着背,可还是一下一下地鞠着躬,不停道歉。
等机构的老师离开,老人才抬起头,转身看见一脸漠然的迟归,愠怒又无奈,抬起手就要打下去,却在半路停下,最后攥住他的衣角,说道:“回家去!以后别想出来了!”
迟归却直挺挺站着,无论老人怎么拽都不走,只说:“要……要读、读书。”
老人恨恨地看着他,骂道:“人家不要你!听到了吗?你这种人没人要,还不清楚吗?”
这话很是残忍,可迟归却像是没听到,只盯着机构的大门,说:“读书……”
老人气的胸闷,却无可奈何,最后叹了一口气,恨铁不成钢地想将他推走。
一个白发少年突然站在她身前,说:“奶奶,我要他。”
老人顿时愣住,随后眼神流露出警惕,道:“你是谁啊?你以为他是商品吗?要什么要?”
少年盯着他,认真地开口:“我教他读书。”
也许是他的白发让老人觉得不可信,直接把他打成了骗子,骂了句“神经病”,就骂骂咧咧地拽着迟归走了。
许妄的目光却与迟归的对上。
第二天许妄轮班,从便利店里出来已经晚上十点了,但是一出门,就瞧见了站在门口的男生。
“你、你好。”男生笨拙地开口,磕磕巴巴地说,“可、可以,教我、读、读书吗?”
许妄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可能是自己这一头白发太明显,所以让男生很容易找到。
可他没有思考,便点了头:“可以。”
薄暮
两人都不知道对方有什么目的,可是就这么达成了一种默契。
老人家休息的时间很早,迟归就会趁此溜出来,为他们创造了见面的机会。
在教学之前,许妄先教会了迟归数日子,避免自己轮班的时候让男生白等。
所以只要有时间,他们就会在迟归所住的小区里的公园集合,学习一到两个小时,然后各自回家。
两人的交流基本也只有这么多了。迟归本就说不出话,许妄也对别人的家事不感兴趣,对自己的事情同样闭口不谈,装满了秘密。
这天也是如此,指针指向晚上十一点,许妄给迟归讲完最后一道习题,站起身,准备收拾桌面离开。
这里就在迟归家楼下,迟归不傻,能自己回家,许妄没什么好担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