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成兴并非没有见识的,这些年来遇到的修士不少,有些商队的护卫可以手指斩断钢铁,他也见过朝廷派来的大将,一拳将河里面的孽蛟打成齑粉。
然而像眼前这种能够操弄鬼神之人,往往是修士中最难对付、最恶毒的那类。很显然,张成兴心中已经把何希言当成巫师之流的人物了。
他叫苦不迭,冷汗顺着鬓角直流,知道自己今日是彻底栽了。
既然如此,只得硬着头皮,强忍着心中的恐惧,老实地回到了雅间。
张成兴双腿早已发软,几乎是拖着步子挪到桌前,低着头,额角的冷汗浸湿了鬓发。
他不敢看何希言的眼睛,只能小心翼翼地坐回了原位,双手在膝上搓了搓,试图掩饰自己在发抖的手指。
“怎么,张老板现在想起来了?”何希言的声音仿佛带着一丝微冷的笑意,轻轻飘进张成兴的耳中,却如同一柄利刃,刺在他心头。
张成兴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嘴唇微微颤抖着,强挤出一丝笑容:“许宏……他找我说,希望我能给他介绍一个商队,我就给他介绍了黑沙帮,因为黑沙帮给的工钱高。”他声音发虚,几乎带着哀求,“黑沙帮的头人也提过,?他不小心落水淹死了,我愿意给他家属赔偿。”
他话未说完,便见何希言从袖中缓缓抽出一截漆黑的戒尺,戒尺通体乌黑,却可以看到点点星辰纹路。
何希言轻轻地将戒尺在桌面上敲了两下,声音清脆,但在张成兴耳中却如同巨钟轰鸣。
“张老板,我这个人脾气很差,只要有人骗我就容易生气。”何希言语气平淡,目光却锐利如刀,落在张成兴身上,“我一生气,就想用这个打人。”
张成兴心中一紧,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他瞳孔微微收缩,试图开口解释,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可他还来不及反应,戒尺已然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抽在了他的脸上。
“啪!”
一声巨响,张成兴只觉得脸颊像被铁锤狠狠砸中,整个人瞬间被抽得面目扭曲,脸颊都塌陷了下去。
剧烈的疼痛瞬间席卷了他的全身,脸上的皮肉仿佛被撕裂一般,火辣辣的刺痛直钻骨髓。
他的脑子一片空白,双耳轰鸣不止,鼻腔和齿间同间涌出一股浓烈的铁锈味。
伸手抹了一下嘴角,发现满手都是血。哪怕是个见过世面的老江湖,此刻也再也撑不住了,痛得趴在桌子上,发出阵阵低沉的呻吟。
鲜血顺着张成兴的脸颊淌下,滴落在地板上,晕开一片猩红。
何希言的力道控制得极为精准,既不会让他当场昏厥,也不会让他摔倒在地。
同时在戒尺上附带了一丝灼烧的法力,让张成形的脸颊上伤口瞬间被烧焦,倒是省了包扎的功夫。
张成兴半边脸肿得高高鼓起,几乎变了形,又像是被烙铁烫出了一道长疤。
“我平日里很少用这东西打人,更别说用全力了。只是看到张老板你脸皮这么厚,有些见猎心喜了。”何希言的声音依旧平静,仿佛只是教训了一个不听话的学童。
张成兴此刻只觉得脑中轰鸣不止,视线模糊,耳边嗡嗡作响。根本听不清何希言在说什么。
“那么张老板,你现在想说实话了吗。”
只有低低的呜咽声从张成兴的胸腔中涌出:“呜呜。”
他颤抖着,终于挤出了几个含混不清的字,“黑……黑沙帮,他们……他们想找一些有灵窍但没修为没背景的人,说是……说是一笔大生意。”他语无伦次地咕哝着,声音越来越弱,几乎听不见。
何希言微微眯起眼睛,漆黑的戒尺在他手中轻轻一晃,张成兴的瞳孔顿时猛地一缩,强忍着提高了音量。
“我……我贪财了!”他终于忍不住哀嚎起来,声音带着哭腔,涕泪横流,“我把许宏送了过去!我物色县里面,没背景没修为有灵窍的只有他,我把他骗过去了。我知道这肯定不是好事,是我贪财,求您饶了我!”
他的身体如同筛糠般剧烈颤抖,脸上的血与泪水混成一片,狼狈不堪。
张成兴再也顾不得一丝尊严,整个人趴在地上,不停地磕头,双手死死抓住何希言的衣摆,语无伦次地哀求着:“求您饶命,求您饶命。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何希言微微低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目光中没有丝毫波动。
何希言轻轻收起戒尺,语气依旧冷淡:“我给你一个机会,把你知道的都抖出来。”他的声音宛若冰冷的刀锋,刺入张成兴的心脏。
张成兴浑身一颤,连连磕头,声音发颤:“我……我什么都说,何公子……不,何仙师,我什么都愿意说!”他此刻已经完全崩溃,脸上的痛苦让他几乎无法正常思考,只求眼前的修士能放过他一条生路。
接下来张成兴像倒豆子一般,接连说了一大堆。何希言不再多言,袍袖轻轻一拂,便消失了。张成兴瞪大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过了一会,他才终于瘫软在地,像是失去了全身的力气。
李二这时才从门外探头探脑地走了进来。他早就看见了何希言离开,却一直不敢靠近。此时见张成兴奄奄一息,才小心翼翼地走到近前,伸手搀扶他。
“张老板,您还好吧?”李二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恐惧,也夹杂着几分幸灾乐祸。他看着张成兴满脸是血的模样,心里不禁有些解气。
“报官?报什么官!你想死啊?这人肯定是什么巫师,说不定一施咒,你我就死了。”
张成兴说出“巫师”二字,自己心中也是猛然一寒。传闻他们擅长蛊毒和诅咒,能够悄无声息地取人性命。想到这里,张成兴不禁打了个寒战,脸色更加苍白。
“快给来杯水来,没看见我烧伤了吗!”
李二直接抓起桌子上还没喝完的热茶,直接朝他脸泼了过去。
“啊!”张成兴发出惨叫,“你这蠢猪,下个月别想拿月钱了。”
李二见状,满脸不耐,索性一甩手:“上个月我就没拿到,下个月也拿不到钱,这个狗屁茶房,我不干了!”
“你给我回来!”张成兴见李二真的要甩手不干,顿时急了,想要抓住李二的胳膊,但此时他虚弱不堪,手一伸,竟然没抓住。
“我呸,反正张老板你说过有的是人干,我不伺候了。”
李二冷哼一声,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留下张成兴在茶肆中独自呻吟。
张成兴眼中的愤怒与恐惧交织,心中暗骂李二不知好歹,然而此刻他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更别提去阻止李二。
塔趴在桌上,胸口剧烈起伏,痛苦地闭上眼睛,脑海中不断闪现出何希言那冰冷的目光。四天前的事情在他脑海中过了一遍——
四天前,许宏的小船出了事故,损失惨重。为了尽快赚到钱为儿子许元康买补品,他找上了张成兴,想寻个门路。张成兴虽然早已不再活跃于牙人行当,但靠着多年积攒的人脉,偶尔还能接上一些私活。
更早之前,张成兴与黑沙帮的大头目褚酒在县外偶遇。褚酒提到,黑沙帮需要找一些有灵窍但没背景、没修为的人做一笔隐秘的生意。
这种人很少,通常只有丁等下品的灵窍天赋,因为家境贫寒或其他原因,无法踏上修炼之路。等到成年之后,再想修炼也没什么机会了。
张成兴当时笑着点了点头,心中早已有了人选。许宏正是这种人,年纪轻轻便断了修行之路,家中贫困,又急需钱财。张成兴知道,像许宏这种无权无势的小人物,即便出了事,也没人为他出头。
又恰好许宏急需用钱,于是张成兴哄骗许宏加入了黑沙帮的“生意”。
他心中明白,许宏很可能再也回不来了。但这笔交易对他来说,稳赚不赔。反正黑沙帮背后有的是人脉和手段,即便出了事也能轻松摆平。
只是没想到,这大生意居然引来了这尊煞神。
而张成兴心中的煞神,又回到了县尉衙署。
县尉陈宗礼正坐在一张雕花木椅上,面前摆着一只铜锅,浓郁的香气弥漫在整个房间。
背后那张县城地图上,清塘乡的位置上面多了一行小字:九月七日斩老龟于此。
陈宗礼正悠闲地夹起一块肉,丢给站在他肩膀上的乌鸦。
“吃了没,老何?这炖的乌龟,大补啊。”看到何希言来了,陈宗礼笑着招呼道。
何希言看着滚烫的锅底,摇了摇头。
“这可不是那个吃人的老龟,而是它的子嗣。”陈宗礼不以为然地挥了挥筷子,继续说道:“炖了一上午,炖得这么软烂,你真不试试?”
“算了,我不喜欢吃乌龟肉。”他顿了顿,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冷峻:“我刚刚去审问了张成兴,他说许宏是被黑沙帮的头目褚酒带走了,而黑沙帮是专门找他的......”
陈宗礼的筷子在半空中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他轻轻放下手中的筷子,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在胸前,沉吟片刻:“黑沙帮,最近动作越来越多了,又在搞什么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