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希言从昏暗中缓缓睁开眼,入目的是一张脸色惨白、形容枯槁的面孔。
那张脸没有一丝血色,眼窝深陷,像是死去多时的尸体。
那突如其来的面孔让何希言心中一紧,脑海中闪过一个荒诞的念头。
“莫非这个世界,死了也是白无常来拘?”
立刻感知到自己体内微弱不稳的灵力,何希言确认自己还没有死。
“不对啊,这个世界没有阴曹地府,魂魄消散后直接归于天地,哪里来的白无常?”
他眨了眨眼,眼前的景象逐渐清晰起来,意识到自己躺在书院的客房里,微弱的晨光透过窗棂洒进来,带来些许冷意。
就在他思索的片刻,那张“白无常”的脸忽然开口了,声音带着几分熟悉的嘶哑:
“我就知道你没那么容易死。”
何希言一愣,问道:“陈宗礼?你怎么成了这副模样?”
话音刚落,陈宗礼那白无常般的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似乎在强忍着不满。
那双深陷的眼睛中透出一丝无奈和疲惫,他叹了一口气。
“你还好意思说啊。昨天把你从沙子里拉出来,费了我老大功夫。也不知道你怎么钻进去的,而且你身上的伤可不轻,我连续用了七次回春决,才勉强把你那破烂的身子修好了。”
何希言靠在床头,轻轻闭上眼,真挚的说道:“多谢。”
虽然陈宗礼明面上是在抱怨,但何希言知道,若不是出于真心,哪里会如此耗费精力救治自己。
尽管身体上的疼痛已减轻了许多,但一场激斗后的疲惫仍然让他感到困乏,仿佛体内的每一寸骨头都在叫嚣。
他感受到体内灵力的虚弱与紊乱,尤其是精血亏损严重。何希言知道,这次伤损的恢复恐怕不是短期内能解决的。
陈宗礼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早晨的凉风带着一丝寒意扑面而来。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眼中带着几分感慨:“我早就知道你有炼气七层的修为,但没想到你居然能和褚江生过上几手。那家伙可是炼气八层的高手啊!”
何希言缓缓睁开眼,沉默片刻后轻轻摇了摇头:“炼气八层?你消息落后了。他现在已经是炼气九层了,恐怕离筑基也不远。”
陈宗礼的表情瞬间凝固,手指下意识地摩挲着窗棂:“炼气九层?”
的声音有些低沉,透出一丝不可置信,“也太快了些吧。再这样下去,整个县城恐怕都没人能压制他了。若是他真的筑基成功,这县城恐怕都要姓褚了。”
何希言眉头紧紧锁着,回想起昨晚那场凶险的战斗,心中仍有些不安。
“的确厉害,肉身强横不说,居然几手道法,不像什么寻常的江湖中人。不过我没带上拿手的法器,不然还能再周旋一阵。”
陈宗礼皱起眉头,语气里带着一丝惊讶:“你没带法器?差了两个小境界还从他手里能逃掉,已经够了不起了。不过想来也不一定,褚江生也可能没带上他的全部法器。”
何希言苦笑了一下,虽然战斗时没有携带自己最得力的法器,但他知道褚江生也绝非全力以赴。
双方都在试探对方的底牌,这让他感到更加危险。褚江生并未露出真正的杀招,这意味着他还藏有更强大的力量,只是未曾全力施展。
陈宗礼转过身,靠在窗边,突然长叹一声,语气中透出几分无奈:“唉,要不你来当这个县尉吧,我来举荐你。你当了,我就去投军算了。”
何希言眉头微挑,语气带着几分戏谑:“怎么?怎么莫名其妙就要去投军了?”
陈宗礼脸上露出一丝苦笑,走到桌前坐下,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声音低沉。
“黑沙帮被我得罪狠了。昨天我把他们的大头目褚酒抓了起来,现在还关在牢里。今天早上,他们派了个人来威胁我,说如果不放人,从明天开始就要袭杀我手下的那些民兵。”
何希言的神色微微一变,沉声问道:“黑沙帮真敢这么明目张胆,好歹你也是县尉,朝廷也不管管?”
陈宗礼冷笑了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寒光:“朝廷?你也太高看那些他们了,难道他们舍得派个什么筑基高手,一剑把褚江生斩了?”
“就算他们真动手了,我手下那些民兵也不过是临时招募来的散兵游勇,连吏员都算不上,府上的老爷们只怕连个屁都不会放。”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变得更加阴沉:“更何况,黑沙帮还能拿钱开道。只要他每年按时上供,府衙的那些官员巴不得继续维持现状,谁愿意替我出头?”
何希言听罢,脸色更加凝重,心中已隐隐感到不妙。他沉思片刻,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开口:“对了,我有件事告诉你。褚江生和明咒宗勾结,我亲眼看到......”
听完了何希言描述的种种细节,陈宗礼的表情顿时变得复杂起来。
“怎么这小小一个县城,连明咒宗都来了。你要是手头有证据就好了,直接丢给县令,才能逼他们动手。”
何希言愣了一下,随即皱起眉头,语气中带着一丝不耐:“这种事情还需要什么证据?本来我身上还带着个人皮画,只是被我中途用掉了。现在回去,黑沙帮早就把首尾清理干净了。”
陈宗礼却摇了摇头,语气冷静而沉重:“没有证据,谁愿意冒险去动褚江生?炼气九层啊,钱元达和我加起来都不一定斗得过他。就算我现在去拷问褚酒,他也不会认得。若是你真的把柏道人抓到县城,再加上那人皮画做证据,我就有十足把握说动县令调兵,现在就难了。”
空气一时间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只有窗外的风声轻轻掠过,似乎在酝酿着一场更大的风暴。
许久,何希言打破了沉默:“证据没有,我可以继续查,黑沙帮的底细迟早会露出来。但眼下最重要的,是先保护好你手下那些人。”
陈宗礼起身,重重拍了拍何希言的肩膀,眼中带着几分欣赏:“你果然有胆魄。等你伤好了,我们再一起收拾这些杂碎,只是以后恐怕没有那么简单了。”
突然陈宗礼想到了钱元达说过的一番话,“除了东都和江南,我们这些地方,只要不公然反叛,老老实实交钱,再派些年轻修士去当差。下面再乱,朝廷是懒得管的,你一天到晚跑上跑下,纯粹是白费功夫。”
这番话本来是大不敬,可现在想来,又有几分道理。
何希言并不知道陈宗礼在想什么,只是闭上眼,靠在床头,任由身体的疲惫逐渐蔓延,思绪也随之沉入黑暗。
若没有固本培元的宝药,只是单纯依靠休养,这次的恢复恐怕会极为缓慢。
陈宗礼离开后,房间里恢复了安静。
何希言闭目养神,耳边却隐约听到脚步声靠近。
片刻后,房门轻轻被推开,朱常清走了进来。他手里捧着一些草药,脸上的神情带着疲惫,却又透着几分关切。
“你醒了?”朱常清低声问道,将草药放在桌上。
何希言点了点头,睁开眼看了他一眼,声音沙哑:“这些是?”
朱常清轻轻叹了一口气:“这是我能找到的最好的药材,虽然药效微弱,却蕴含一丝火行之精,总能帮你恢复一些。你现在需要的是好好休养,别再勉强了。”
何希言没有多说,连连致谢。他知道这些草药远远不够恢复他的伤势,但朱常清已经尽力了。
二人简单地聊了几句,朱常清又提到了许元康身上的异变。
按照常理,何希言应当对此感到惊喜,毕竟那孩子的天赋异禀,若能好好培养,未来不可限量。
但此刻的何希也不方便安排许元康的修炼事宜,朱常清见状也不再多说,临走前他提到要去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宝药为何希言疗伤。
何希言虽然知道大概不会有什么结果,但还是笑着应道:“山长,你还是别浪费时间了,我的伤势是因为精血亏损,需要的不是一般的药物。”
朱常清离去后,房间内再次陷入了寂静。
何希言刚刚闭上眼,忽然他的耳朵微微一动,捕捉到外面传来的细微响动。
“谁在外面?”他陡然睁眼,声音中带着几分怒意。
一个二个的,就不能让自己好好休息一会吗。
话音刚落,外面传来一声“彭”的闷响,仿佛有什么重物坠地。何希言眉头紧锁,心中顿时警觉。
谁竟敢在他养伤时偷听?他感受到那股气息微弱,应该只是个不谙世事的调皮学生。
但他只想休息会,叹了口气,决定暂时放过那名偷听的学生。
程时雄从窗外落下,跌的他屁股肿疼,不过他顾不上这些了,一路狂奔,还没开始上早课,就偷偷回到了家中。
从门外细细打量,程府并无丝毫张扬的奢华之气,既没有悬挂显赫耀眼的匾额,也没有繁复精致的雕花。
轻轻推开程府那扇略显古旧的大门,程时雄小心翼翼地窥探着,确认母亲肯定还没起床。
而按照往常的习惯,管家在用马车把他送到书院之后,会去港口采购新鲜的食材。
他鬼鬼祟祟地穿梭于走廊,脚下的肥肉意外地成了消音器,在这静谧的府邸中没有引起丝毫声响。
库房的门虚掩着,透出一丝微弱的光线,程时雄心中暗自庆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