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孔梅溪晚上学习《四书五经》,白天到林黛玉处抄写道经。
不打不相识,一番拌嘴后,林黛玉反而对孔梅溪有些敬意。
得意之余,孔梅溪又有些狐疑,这害咳嗽的林黛玉真会内功吗?
可要是林黛玉不会,那飞来的板砖又是怎么回事?
百思不得其解,孔梅溪只好不求甚解,林黛玉读过万卷书,他行过万里路,几番谈论,愈发相厚。
虽不免招致荣府老妇人们的诟谇谣诼,但孔梅溪颇为自在。
只是不知贾雨村那夜在岸上遇到了什么事情,行程是越发急了。
不觉迎了北风,一天比一天冷。月余光景,船终于到了神京。
好些人在岸上等,笑着说他们都是荣府的仆人,等荣国夫人的外孙女、林盐政的千金已经许久了,把轿子抬的高高的,一旁的马也嘶鸣起来,彰显气派。
林黛玉掀开帘子,神情狡黠,对前头的孔梅溪道,“我要你趴下,我踩着上轿。”
孔梅溪道,“这长安城里的轿子就是不一样,在天上飞的。”
一旁的一个荣国府的老妇人拍手笑道,“这些猴崽子照耀显摆呢,我让他们把轿子放下,林姑娘进去安坐。”
她过去说了几句,那轿子放在地上,林黛玉脸上反有些不喜,心里总有些话,可要说时,就像用筛子舀水,终究说不出来。由雪雁扶着,下了船,上了轿。
马和车发生了关系,车套住了马脖,马越跑,后头的车愈发冲击起来,好快活一场颠簸。
孔梅溪坐上拉行李的车,冒着严寒,一路看神京的景色。
冬天之时,街上游人不多,但其繁华,却是有目共睹。
神京东西宽三十六里,南北长八十一里,行了半日,见蹲着两个石狮子,孔梅溪知道是到这大名鼎鼎的荣国府了。
宁荣街位于神京的西城,因这里的两座国公府而得名,今日为着林黛玉的到来,那些府内的大小管事,仆人里面有头有脸的都出来了,十来个人都穿着华衣美服。
孔梅溪下车,让人把行李都卸下来。那些管事纷纷看来,暗自赞叹,“这管盐的人家就是不一样,这般的年纪,这样的气魄。”
先是贾雨村来了,带了宗侄的名帖,进去拜见贾政。
而后,抬林黛玉的轿子姗姗来迟,雪雁掀开侧帘,对孔梅溪道,“到里头去。”
孔梅溪从西边角门进去,随人到了垂花门。
林黛玉换乘了轿子,在垂花门停下,雪雁走出来,来到孔梅溪身边。她怕生。
进了垂花门,转过紫檀架子大理石的大架子,走过一个小小的三间厅,便见着了正房大院。
林黛玉让孔梅溪跟她一起进去。
贾母在里头等了许久,见着林黛玉,就想起了她的女儿,一把搂入怀中,心肝儿肉叫着大哭起来。
林黛玉也哭个不住,待贾母好了,止了泪,向贾母介绍道,“这是我家的家丁,一路上多赖有他。”
贾母看了孔梅溪一眼,点了点头,这孩子像她,眼光好。
笑道,“这么俊的下人,连我这里都没有。”
孔梅溪垂手而立,微笑不语,他想看看王熙凤和贾宝玉。
可贾母偏不给他机会,“眼下只好让他出去,你的那些姐妹都要来看你。”
孔梅溪只好出去,却见雪雁跟了出来。
孔梅溪问道,“你怎么出来了?”
“这里好不自在。”雪雁抬头看天,“这里的院子比扬州的大,只是太冷了,我怕姑娘耐不得。”
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
孔梅溪道,“姑娘一个人在里头孤零零的,你还是进去看看。”
雪雁走了几步,转过身来,“我还是不进去了。”
孔梅溪问道,“怎么?”
“我已经跟了你出来,再贸然进去,人家会说咱们没礼数的。”
孔梅溪笑道,“你也不是很呆嘛。”
雪雁忽然肃然道,“不许说我呆。”
“那姑娘怎么说得的?”
雪雁言语轻柔,很独裁的道,“就你不能说。”说罢,忽然一怔,觉得孔梅溪似乎转眼间高了许多。
孔梅溪笑道,“好的,木头,”
雪雁觉得这不是好话,问道,“什么意思?”
“呆子不说话,不就是木头?”
雪雁指着孔梅溪笑道,“呆子不说话就是木头,你这木头,木头,木头....”
咯咯地笑。
这丫头好容易嘴巴上沾点便宜,孔梅溪不和她计较。
让她赢吧。
孔梅溪看着这里的雕梁画栋,不免想起了一句名言,“我的箭法真是太巧妙了,竟射得遍地精光。”
这句话来源于鲁迅的《奔月》,射日的大英雄后羿抱怨自己的箭法太精准了,搞得飞禽走兽近乎殆尽,害他没有饭吃。
孔梅溪想,如果他平凡一点,这贾母也就不会防贼似的防着他。
雪雁还在身后叽叽喳喳地叫,真也似个飞鸟。
“我来迟了,不曾迎了远客!”
忽然的一声,让孔梅溪转了身,只见一群人簇拥着一个人走来。
孔梅溪想这便是王熙凤了,只是那丫鬟们挡着,唯有那青丝上的珠子叮咚作响,在晴日的照耀下,闪闪发亮,让他得以籍此推想风华。
不一时,一个婆子走来,问孔梅溪道,“姑娘的行李在何处?”
孔梅溪手一指,“就在角门那边,想来还没有人动。”
那婆子看了一会儿,挠挠头,走了。
原来,就在王熙凤见林黛玉的时候,就安排婆子们去打扫房间,把林黛玉的行李搬进来。
那婆子原要带孔梅溪去那行下间,可见孔梅溪神态自若,竟忘了这茬。
就是她记得,孔梅溪也不会和她走的。
天色渐渐黑了,林黛玉要去见舅舅贾赦,出来叫雪雁,孔梅溪还在这贾母的院子里等。
天已经黑了,霞光褪尽,月色未显,这后院里早就是灯火通明。
一个丫鬟恰好在走廊下走来,见着院子里立着一个人,蹙眉走来,见是林黛玉的家丁,忙道,“这位哥儿快去吃饭吧。”
这丫鬟蜂腰削背,鸭蛋脸面,乌油头发,高高的鼻子,两边腮上微微的几点雀斑。
孔梅溪在贾母身边见过她,猜想她便是鸳鸯,说道,“需等我们姑娘吩咐。”
他要是就这么稀里糊涂走了,以后再进来就难了。
留在这里,好歹还是局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