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林黛玉和贾探春香汗淋漓,娇喘微微,孔梅溪也知适可而止,道:“天下难事,必作于细;天下大事,必作于细。姑娘们把这桩子站好了,肌骨日强,可以养生,可以延年。”
晴雯递来一方帕子,林黛玉接过,擦额冷笑;“你倒是舒服,颐指气使。”
“不,这是书生意气,指点江山,激扬文字。”孔梅溪如是道。
林黛玉呵呵一笑:“你那些是什么文字?这别让我替你害臊了。两个黄蝴蝶?”
孔梅溪笑而不语。
“你当真顽劣。”贾探春理了理鬓发,回过头来对林黛玉道:“我看姐姐就把这奴婢送给我,我管保教的是既规矩又体面。”
“妹妹说得好,你当我稀罕他?下人没个下人的样子,三天不打,就敢上房揭瓦。只是自家事,须自家办,怎敢劳妹妹记挂?”林黛玉转过头来,对孔梅溪道:“话说得轻巧,你来站。”
孔梅溪能站吗?
能。
林黛玉知道吗?
知道。
看看不行?——林黛玉觉得孔梅溪长得的确不错,愿意把眼睛养一养。
“站会儿就老实了。”林黛玉偶一转身,脸色不无得意。
贾探春没有说话,细查孔梅溪的细节。
孔梅溪只觉自己成了模特。
此时,蓬头垢面的贾宝玉蹦蹦跳跳进来:“林妹妹,猜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见着孔梅溪,贾宝玉忽然脸色一硬,心道坏了,这孔梅溪也在练武。
小人!
贾宝玉觉得这孔梅溪真是个小人,此前也没听说他练武,如今竟然在这耍把式,勾引林妹妹,探春妹妹!
林黛玉还没有转头,晴雯先见着了,吓一跳:“二爷,你怎么了?”
贾宝玉身后的袭人只觉尴尬,只怕宝二爷这两日的苦练,没人懂,反要酿成笑话。
“二哥哥。”贾探春也走了过去。
看她眼里担忧的神色,贾宝玉不快道:“皮相,色相都不打紧,竹林七贤,身上捉虱子都是美谈。”
贾探春螓首微点,蹙着眉:“只是仪态还是要顾的,要是让老爷瞧见了。”
贾宝玉素来怕父亲,一听老爷儿子,果有些害怕。点头道:“三妹妹说的是,老爷毕竟是衣冠中人物。”
林黛玉此时问道:“宝哥哥带什么来了?”
贾宝玉霎时眉开眼笑,说道:“练武,妹妹难道没看出来,我这身上的英武水气?”
林黛玉蹙眉:“水气?”
“二哥哥往日常说,女儿是水做的骨肉,男人是泥做的骨肉。”贾探春解释着贾宝玉的话。
孔梅溪听了,笑道:“想那骨肉都被皮包着,二爷身上的水气既能让人瞧着,必借了女子的灵秀了?”
贾宝玉被这一句话说得哑口无言,半晌没有说话,只怕林妹妹觉得自己是个轻浮之人。
见没人说话,袭人忙笑道:“姑娘们会错意了,二爷这是脸上流汗了。”
林黛玉颔首:“原来是说错了意思。”
贾宝玉也觉没了意思,今日竟闹了个斯文扫地,灰溜溜走了。
孔梅溪的确是驯玉高手,此后几日,早起教林黛玉、贾探春习武,闲暇时,与雪雁,紫鹃调笑几句,傍晚时,给紫鹃弄茶,晚上搂着玉钏儿睡觉。
日子过得逍遥自在。
一日,孔梅溪算了算日子,觉得该去看看那孔公公与孟媪。
出了门,没有瞧见富海和贵山,孔梅溪问板凳上的人道:“他们人呢?”
“都回家了。”
孔梅溪摇摇头,走了。
凭着记忆,拐进熟悉的巷子,孔梅溪却见孔公公的院口有个陌生影子。
那是个骨瘦如柴,蓬头的小乞丐在讨饭吃,孔公公扔了银子,那小乞丐磕头道:“爷爷万福!爷爷万福!”
孔公公笑得慈眉善目,见孔梅溪来,更是惊喜,迎了过去。
孔梅溪笑道:“你老常施舍?”
“我有钱,算什么施舍,丢银子罢了。”
孔梅溪好奇道:“那按你老人家看,什么算施舍呢?”
孔公公想了想,眉头皱了还皱,嘀咕道:“倘若我有一两黄金,我肯出九钱赠人,这才是善行,才是施舍。我还俗着呢,就是真做着了,还有句话。”
想了半响,想不起来,只得罢了。
孔梅溪不知孔公公是吹牛还是真心,感慨道:“你老的道行高。”
孔公公忽而想起了什么,问道:“你打杀了得山的老虎?”
“你老连这也知道?”
“嗐,瞎听。只想是不是和你同名的。”
“怎么不想着是我?”孔梅溪一面走,一面问。
孔公公将步一停:一字一顿道:“人怕出名猪怕壮。”
孔梅溪一愣,点点头,走进院中。
孟媪一见孔梅溪来了,一脸欢喜,问道:“主人家放假了?”
“今晚之前得走。”
孟媪皱着眉,孔公公又比划了一遍,方才颔首:“那就好。”
三人到屋内坐,桌上本有一壶烧滚了茶,孔梅溪倒了三杯,奉二位老人茶。
孟媪笑着点头,把茶杯捧在手心,孔公公又把孔梅溪打虎的事情说了一遭,临了,伸出一个手指,“赏了一千两呢。”
“阿弥陀佛。”孟媪双手合十,打量起孔梅溪,“你从哪儿学来这身本事?”
“一个道士。”孔梅溪想起那老道士,“待我很好。”
孟媪笑道:“我怎么说的来着,积善之家,必有余庆。你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孔梅溪连连颔首,喝一口茶,想着该买些好茶叶来。
孔公公忽然兴奋道:“我记得那话了,是说信陵君的,是什么“公子有德于人,愿公子忘之”!”
孟媪只把这话晾着不理,对孔梅溪道:“我给你找着一户好人家,才十五岁,生得别提多漂亮了。老奴,那《陌上桑》怎么说的来着?”
孔公公道:“日出东南隅,照我秦氏楼。秦氏有好女,自名为罗敷...”
孟媪摇头:“头上倭堕髻,耳中明月珠。”眉头一皱,对孔梅溪道:“确实姓秦。”
孔梅溪诧异地问:“姓秦?”
孟媪信誓旦旦道:“这姓,我总不能忘了。”
孔梅溪心头一惊。
难道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