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着贾迎春的面,孔梅溪和林黛玉偏要聊起了佛经,声音你来我往,又快又脆,像是快刀斩萝卜,贾迎春只听明白了“悟空”二字。
孔梅溪又道:“佛祖预感三界当有灾变,魔教大兴,转世为人,名叫乔灵儿,年成不好,当地百姓叫苦连天,向亲友乞哀告怜,借得几斗几升,敷衍三日五日,债务丛集,如牛负重。乔灵儿乐善好施,仍不能改百姓困苦。一日,乔灵儿在庙会上遇着恶霸欺负一美貌少女,出言搭救,渠料这少女竟是一麻匪,名叫白莲花....这碧游仙子和白莲花正好比是曲子里唱的,‘一个是阆苑仙葩,一个是美玉无瑕。若说没奇缘,今生偏又遇着他;若说有奇缘,如何心事终虚化...’...”
林黛玉问道:“这白莲花是土匪,怎么当得起美玉无瑕?”
孔梅溪摇头道:“赋比兴,比喻罢了,无非是说着乔灵儿好似鼻子上被抹了甜糖,闻得见,吃不着,心里痒。”
林黛玉道:“这乔灵儿可是佛祖。”
“现在还不是呢。”孔梅溪正笑着,门口一美妇人摇摇而来,笑道:“怎么念起佛了?”
林黛玉见是嫂子尤氏,起身行礼。尤氏笑了一笑,坐下来,问道:“方才你们说些什么呢?”
林黛玉道:“这孔丁魁说话本传奇,佛祖历险呢。”
尤氏见正是话头,忙问道:“到底是什么?”
林黛玉瞧一眼孔梅溪,孔梅溪道:‘这件事说来话长了,前话不表,又说这欲置乔灵儿于死地的无天。这无天本是佛教中人,名叫紧那罗,当时佛教不兴,古佛派紧那罗南部西牛贺洲传教,西牛贺洲当时是阿泊门教的地方,当地教徒不许紧那罗传教,说除非他能完成三件事、头一件是叫小偷世家的后人阿溜不再偷盗,第二桩是让最爱打架的混混阿刀不再打架,头两件完了,最后一件便是让当地妓女阿羞不再做妓女....’
当听到阿羞以死明志,紧那罗弃佛入魔之时,林黛玉眼含热泪,连声道:“好!好!好!”
尤氏却心不在焉,想起贾珍的话语,腹内愈发急躁,那不安像个雪球越滚越大,一咬银牙,把帕子丢在地上,也不去捡,只乜着眼看孔梅溪动作。
见孔梅溪只是笑了笑,尤氏如蒙大赦,欢天喜地地走了。
孔梅溪看一眼地上的帕子,抬头恰与林黛玉的目光撞见,脖颈为之一缩。
林黛玉不慌不忙,轻轻把脚伸去帕子边,用脚尖勾来,遮在裙子底,对孔梅溪只是笑。
一旁的贾迎春摸不着头脑,这林妹妹前面还哭呢,现在就满脸含笑了。
林黛玉把贾迎春送出门,回来弯腰把帕子捡起,摆在桌上,笑道:“这是给你的。”
孔梅溪全身的寒毛还竖着,轻声道:“我可什么都没做。”
林黛玉微微含笑,说道:“我知道,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嘛。”
“你明白就好。”孔梅溪讪笑着,肚里对尤氏恨得咬牙切齿,这水性的妇人,上次,就觉得她的眼光不对劲了,如今竟然这样吊膀子勾引他,岂不知家里红旗不能倒的道理!
边上的晴雯、紫鹃、雪雁眼圈都红红的,还酱在方才悱恻缠绵,荡气回肠的故事中。
林黛玉咳嗽一声,本意是让晴雯等人走的,那三人反应慢,孔梅溪闻言,立刻溜之大吉。
走在路上,孔梅溪肚里旋即又无所谓了,尤氏爱慕自己,也不是什么过错,贾珍那样子能行吗?那股恨,都成了胃酸,一时饿得厉害。
正想找个饭碗,身后有人道:“孔大爷这是要教轻功去呢。”
孔梅溪回首,李纨正对着他,似笑非笑。
想起昨日的窘况,孔梅溪忙道:“方才说书呢,大奶奶也听着了。”
李纨愕然道:“我几时去听了?”
孔梅溪笑道:“是珍大奶奶。”
李纨又冷又笑,点头道:“我是假大奶奶。”
孔梅溪头大如斗,这不顺时,喝口冷水都塞牙,只是道:“奶奶当然是贾家荣府的大奶奶。”眼睛跟着李纨胸前一颤,倒吸一口凉气,暗自感慨一声,“真是大奶奶。”
玉钏儿整治了饭菜,没一样可口,肉像是从自寻短见猪身上割下的,菜仿佛被人拔苗助长过的,样子好,味不足,
孔梅溪吃了个拉倒,躺在床上拍肚皮,玉钏儿觉得不对,问孔梅溪有何不顺心的。
“没什么,都这样了,我还能有什么不顺心的?”孔梅溪翘着二郎腿,好似要把烦恼都抖出来。
此时晴雯把一方帕子送来,见是尤氏的那一方,孔梅溪揉揉脸,没有言语,心里却有些担心,若是差人送回,被贾珍发现,这老王八肯定要搬弄是非,这样不妥,还是等尤氏来信。
一个人要偷人,定然要周全,可想起尤氏的作态,孔梅溪又不能确定了。
且说尤氏回了宁府,贾珍问如何,尤氏道:“他已经把帕子收下了。”
贾珍连声笑,说道:“好,今晚就让他去宗祠。”
尤氏回了屋,方才担忧起来,不知孔梅溪到底有没有拿帕子,正想吩咐丫鬟银蝶去看看消息,忽然一个想法袭来,她拍手道:“好啊,原来存了这样的想法,打算做个局,污了孔梅溪的声名,顺道把我休了,让那秦家姑娘嫁进来?!没门。”
可她也不敢忤了贾珍的意,一时踌躇,自言自语道:“没法子了,只好让西府那两位来,量他也不敢把脏水泼在她们两个头上。”
于是,尤氏叫来银蝶,让她把晚上在宗祠相会的消息告知给孔梅溪。
待银蝶回来,尤氏问道:“事情怎么样了?”
银蝶道:“孔大爷说去。”
尤氏吃了个定心丸,将消息告知贾珍。
贾珍眉花眼笑,说道:“事情成了,我给你记一大功。”
尤氏肚里冷笑一声:大功?别赶出门就是好事了。
尤氏走后,贾珍冷笑一声,旋即哈哈大笑,说道:“我的,我的,都是我的,他名声臭了,滚蛋,我找机会摆死,你以为你能如何?你那两个妹子就等着来赎你的罪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