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岂不是在金陵城中行刺?刺杀的还是当朝郡主?
原本以为这样的事她定然知晓不多,但没想到艾云烨答的肯定:“暗影阁。”
“这不可能!”陆鸿煊想都没想,脱口便说。
“暗影阁?”沧岚插话“好像听母亲说过……”
天山尊者瞄了几人一眼,轻轻敲了敲桌面“聒噪。”
他突然出声,吓了沧岚和陆鸿煊起了一身的白毛汗,这才发现车厢里显眼的位置上竟还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
一把按住想要暴起叱骂的沧岚,陆鸿煊忌惮的盯着这个人书生模样的人。
这人究竟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他们到这车厢里也有小半个时辰了,怎么从头到尾都未注意到他?
艾云烨也被吓了一跳,放低了态度赔罪。
当着这两人的面,天山尊者的神色淡淡的,看不出喜怒。
只嗯了一声,起身走出车厢,也不等车停,一跃骑在为他准备的照夜玉狮子上,绝尘而去。
“四姐。”艾云尘有些担忧,也屈膝起身,迟疑的看着她。
师父可是个路痴!
“小心一点。”艾云烨点头“让艾圭跟着。”
“哎。”艾云尘应下,也匆匆骑马追了上去。
两匹一大一小的照夜玉狮子,在阳光下白日冬日初雪,莹莹润润。
撩开车帘,不放心地盯着两人绝尘而去的背影,直到看到他们两个减缓速度行在百米外,艾云烨才放心的放下车帘,黑着脸瞪这两人。
“咳,好久没骑马了,本郡主也出去溜溜。”沧岚心虚的咳嗽一声,在陆鸿煊难以置信的目光中,竟也溜了。
马车里一时间竟只剩下他们孤男寡女两人。
陆鸿煊沉默一瞬,从怀中掏出一只温润的琼花簪塞到她的手里。
“云柏兄给的不算。”
艾云烨的睫毛颤了颤,正欲开口,车帘哗啦一下被拉开。
看见两人拉在一起的手,张嘴要说些什么的沧岚顿时尴尬的笑了一声“那什么,你们继续。”
刷的一下抽回手,艾云烨忍住心动,板着脸道:“何苦呢?”
“金陵动荡,权力更迭,正是建功立业的时候。”
“你如何知道金陵动荡?”陆鸿煊忽而问。
重点呢?
艾云烨翻了个白眼,气鼓鼓地坐在原地。
“你拿什么说动了大哥!”
陆鸿煊从怀中掏出一封密信塞到她的手里:“这个。”
半信半疑的打开信,发现是皇上的亲笔后,艾云烨的手抖了抖。
与其说是信,倒不如说是一道密旨。
“艾元帅逮出了军中内鬼,父皇派我去处理交接。”陆鸿煊一本正经地道:“此事只怕和朝中某些人有关,不得宣扬,借着你的名头行事正好。”
艾云烨:哦。
合着她白感动了小半个时辰?
也白生了一场闷气?
憋笑,陆鸿煊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失望?”
“没有。”艾云烨翻了个白眼“等到了落脚点,我叫人重新备车。”
“这样的东西给我看作甚?”艾云烨将信塞回给他“不是密旨吗?”
陆鸿煊含笑将东西收起。
“我无可不能对你言之事,密旨也是一样。”
反正你都看完了。
谁料艾云烨不但没有被撩,反倒是兴致勃勃地问:“真的?”
这一瞬间的鲜活勾地陆鸿煊心里发痒“自然。”
艾云烨凑近,呵欠如兰“昨夜遇刺之事,你当真不知?”
僵硬着身子不情不愿地往后退,直到脊背贴在了车壁上,陆鸿煊才小心的移开视线,不去看她裸露在外的半截天鹅颈。
炙热的呼吸落在她的肌肤上,烫烫的。
“我怎么舍得…”陆鸿煊低喃。
“可我昨夜去了雾楼,和三爷在一起。”艾云烨贴在他的耳边低语,声音里带着不属于一个明烨郡主的冷漠。
陆鸿煊呼吸一滞,几乎按耐不住内心的杀意,只冲动的抱紧了她。
“你要逍遥楼,我帮你。”
“别去,别去找他…”陆鸿煊低声呢喃。
“他…他非良善…”
“是么?”艾云烨声音极轻。
“你要么?”陆鸿煊放开她,按住她的肩膀认真的问。
艾云烨盯着他,窥见他眼中带着试探的专注眼神,在心中哀叹。
这一世再多喜欢,终归是掺杂了算计。
她不屑。
“你捏疼我了。”
长长的羽睫低垂,将眼中潋滟的波光遮掩,樱唇轻嘤,委屈的声音在马车中响起。
陆鸿煊触电般收回手,无措地看着她,红着耳尖道歉。
轻轻摇头,艾云烨缩到了角落里。
“找三爷只是商议三姐的丧事。”艾云烨冷漠的解释。
“逍遥楼楼主之墓,就算没有尸首,也要立下衣冠冢。”艾云烨说:“交给旁人我不放心。”
“三姐早就留下安排,逍遥楼之事,没什么争议。”艾云烨冷笑:“就算旁人不满三爷想要推我们兄妹上位,我们也不会答应。”
没想到她的态度这般坚决,陆鸿煊的睫毛颤了颤,逼道:“可长宁郡主死于三爷算计!”
“证据?”艾云烨扬眉。
“这还需要证据吗?”陆鸿煊身子前倾,音调扩大,双拳紧攥,一副激动地模样。
“你不也是这么认为的吗?”
“难道你就甘心看着逍遥楼落入一个外人之手?”
“陆鸿煊!”艾云烨低喝,眼神凌厉。
陆鸿煊的话音戛然而止,只怔怔的看着眼前这个疾言厉色之人。
“这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呢?”艾云烨轻飘飘地问。
“还是说,四王爷本觉着逍遥楼已是你的囊中物?”
“你。”陆鸿煊难以置信地看她,仿佛是第一天认识她。
艾云烨回过神来,也觉着自己说的有些过分。
就算她真的这么想,也绝不该这般说出来。
“抱歉。”
她抿了抿唇,将翻涌的情绪按了下去。
“我心情不好,口无遮拦。”
苦笑一声,陆鸿煊看她“我心悦你,与安南侯府无关,与逍遥楼亦无关。”
“如若可以,我愿你只做一个养在深闺的郡主,不懂也不必懂这些纷争。”
“再说一遍!”艾云烨忽而打断他的话。
“啊?”
“方才那句,再说一遍。”
“我心”
“下一句!”
“我愿你只做一个养在深闺的郡主,”
“难道不是吗?”艾云烨皱着眉头反问。
她自问比起前两世,长安郡主已经轻松许多了啊!
虽然长宁郡主假死一事,需要长安郡主劳心操持……
陆鸿煊语噎,半晌才蹦出一句:“你是不是对养在深闺有什么误会?”
“我只是不傻而已。”艾云烨轻飘飘地说。
几人早上出发,中午未停歇,只略略吃了些干粮,一直到晚上才赶到一处小镇。
十一驾着马车,熟门熟路的入了一处院落。
“这是?”沧岚好奇“咱们不住客栈?”
艾云烨抱着骨灰坛子打呵欠,为了在这两人面前演一出悲痛欲绝的好戏,她这一日未吃什么东西,只喝了几口水而已。
苏子墨半夜来此,好好睡了大半日,勉强算是恢复了精神,只是眼下的乌青未褪,脸色比起之前也更加苍白。
“这是逍遥楼的地方?”陆鸿煊的目光从院中的秋千上掠过,不赞同的皱眉。
“现在天色还早,不如换个地方。”他说。
艾云烨翻了个小白眼“二哥名下的院子,来前特意给的钥匙。”
听她这么一说,沧岚倒是有些印象:“这地方杂耍班子多且有趣,之前似乎听柏哥哥提过,若是有机会要带长安长宁来——”
沧岚自知失言,猛地闭嘴,期期艾艾地看她。
“订了票,晚上去看。”
艾云烨似乎没听清她的话,抱着骨灰坛子说。
这院子常年没人住,只雇了个大娘帮着看门打扫。
屋子倒还算整洁,但院子里的花枝却是久未修剪过。
各式各样的野菊花争相怒放着,杂草枯黄。
原以为她不过在胡言乱语,但当天色黑下来以后,陆鸿煊和沧岚看这预备出门的一行人,才意外的发现他们竟然是真的要去看杂耍。
尤其是天山尊者,甚至还哼着小曲儿,一手里拎着艾圭为他准备的零嘴。
小小年纪的艾云尘黑着一张脸,就差把‘抗拒’二字写在脸上。
艾云烨换了一身广袖交领襦裙,裙子是极淡的水蓝色。
头上挽着飞仙髻,戴着的是琼花水纹白玉簪。
手里抱着的是骨灰坛子。
“不会真去吧?”沧岚试探着问。
长宁郡主才过了头七,去这种娱乐场所是不是不太好?
“带三姐去看杂耍。”艾云烨言简意赅。
看杂耍最尊贵的位置自然是最高处正中央的包厢,可最好的位置确实在高台上坐席的正中。
不多时,坐在清净尊贵的包厢中的陆鸿煊和沧岚,神色复杂地盯着坐于人海中的那个姑娘。
台下叫好声阵阵,那个女孩抱着骨灰坛子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不鼓掌不喝彩,安静的宛若一樽雕像。
坐在她身旁的那个小小的家伙脸上也没什么笑意,薄薄的两片唇紧抿成线。
“怎么?”艾云烨偏头,凑在他耳边问。
外面的声音极吵,她几乎贴在了艾云尘的耳边问。
“咱们这样什么时候才能到北境!”艾云尘同样提高了音量问。
他其实想问一问‘你怎么有心情来看杂耍’,但还是换了个更委婉且直接的说法。
“放心。”艾云烨比划着口型,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抚。
艾云尘欲哭无泪,他是真的不喜欢这种地方!
这场杂耍一直到亥时才落幕,艾云烨看杂耍,陆鸿煊便看她,从头到尾都在注意警觉,以防有变。
但却是平平安安,哪里有什么贼人的影子?
街上倒是热闹非凡,叫卖声络绎不绝,一点儿也看不出这是晚上。
若是没有艾云烨手中的骨灰坛子,这许是一次愉悦的旅行。
回到院中,几人尚未来的及放松,数道破风声袭来,十余只闪着寒光的箭矢急射而来。
没有丝毫犹疑,反手拔剑,叮铃咣当地击飞数道箭矢。
艾云尘握着长剑,剑上布条未解,打着旋儿将剩下的箭矢击飞。
院中才静了一瞬,不等众人松口气,细微的上弦声再响,下一波羽箭又至。
知秋和十一抽出腰间软剑,和陆鸿煊和艾云尘一起,将众人围在中间,险而又险地挡下这第二波箭矢。
第三波箭矢来的更急。
站在艾云烨身边的天山尊主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又往嘴里丢了粒五香花生。
三波箭落,空气里终于恢复了寂静。
几人手持武器,警惕的看着周围。
等了足有半刻钟的功夫,天山尊主才不耐烦地道:“在院子里杵着干嘛?”
“怕是有埋伏。”沧岚说。
最是熟悉天山尊者的性子,艾云尘稍微放松了些警惕,上前,朝着箭矢传来的方向探去。
拨开杂草,就见一机关弩安静地躺在草丛上,乌黑的冰铁泛着寒光。
捡起一枝弩箭凑着火折子细细看过,苏子墨说:“箭头上淬了剧毒。”
一连拨开两个草丛都是如此。
十一上去帮忙,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十几个机关弩静静地出现在圆桌上。
放下手中正在研究的机关弩,艾云尘惋惜地开口:“已经报废了。”
天山尊者早早地就说无聊回房间睡觉,明显是不打算插手这种小事。
“暗影阁。”十一说,翻过弩箭,指出上面隐晦的标志。
“暗影阁蠢到会在行刺的时候将这么显眼的标志留下?”沧岚不信。
陆鸿煊拿着这机关弩反复查看,面色不善。
“定是栽赃。”
艾云烨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表态,只安静地等着,一直到知秋带人检查完此处,才平静地开口。
“早点休息吧,明早还要赶路。”
“这样的事,只怕不会少。”
一语成谶。
不过短短七日,他们便遭遇了四次暗害。
下毒、机关或明目张胆的刺杀,好在众人警惕,才没中招。
“艹!”沧岚划开刺客的衣领,低声咒骂道:“又是暗影阁!”
陆鸿煊抿着唇,看着那些人身上熟悉的刺青,竟有种恍惚之感。
怎么会这样?
若不是他昨日才收到大哥的来信,他几乎都要信了。
“那群人简直欺人太甚!”十一低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