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楼什么时候能被放出来啊……家里、家里快没米下锅了……”
大娘身后站着一个独臂的汉子,似乎是她的儿子。
见大娘害怕,颤抖着将话题接了过来。
“陛下,草民是在港口做活的。”汉子黝黑的面庞上挂着汗珠,眼中带着卑微与祈求:“前几天逍遥楼通敌的消息下来,逍遥楼的生意不做了,咱们这些人也没了差事儿……”
“一日两日还好,可这半个多月了,一点信儿都没……”汉子叹息:“这逍遥楼,怎么会通敌呢……”
汉子的话说的单纯简单,却像是一个个巴掌,往这群官员脸上扇。
——逍遥楼绝无通敌可能,你们这些人想要争权夺利,想要陷害忠良,总得给我们这些百姓一条活路吧?
新帝看着这个汉子,读懂了他的言下之意,又好气又好笑。
他心平气和地问:“诸位也是给逍遥楼做活的吗?”
一边有个孩子,怯生生地开口:“不是的……”
新皇耐心地看他。
孩子被娘亲拉了一下,有些害怕地躲在大人后面,声音里还带着哭腔。
“朱大夫什么时候才能出来啊!我爹爹都快病死了……”
“陛下。”孩子娘亲被吓了一大跳,赶紧拉着孩子跪倒在地,砰砰砰直磕头。
“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先皇赶紧伸手拦住她,耐心地扶起那个孩子“你方才说,你爹爹快病死了?”
孩子被自家娘亲方才的举动吓到了,除了哭什么都说不出来。
一众人看着揪心极了。
孩子娘亲也直抹眼泪,哽咽着说:“回陛下话,草民的男人生了重病,一直都是朱大夫帮着拿药诊病。”
“通敌之事一出,朱大夫留了药就走了。”孩子娘亲白着脸“眼看着药快吃完了,事情还没结束……”
“金陵城那么多医馆,为什么不换个大夫?”杜毅没忍住问。
新帝看了他一眼,没有多言。
孩子娘亲窘迫地红了脸,难以启齿地说:“没、没银子啊……”
“朱大夫收费比一般的药铺低了一半还多,药钱还允许我们先赊着……”
新帝有些恍惚,站直了身子看着这群人。
站在新帝身后的大臣们不忍地移开视线。
有些从底下爬上来的官员,平日没少和百姓打交道,看着这些百姓苦涩的面庞,心里发沉。
金陵繁华,繁华之后却有这么多苦难之人。
山中小院中,艾云烨安静地在院中坐着。
一旁的三爷陪着笑,说着好话。
睡了一觉,艾云烨心头的火气也散了大半,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等这次出去,我非得给你找个夫人不可!”艾云烨嘀咕。
三爷摇了摇头,失笑道:“算了,我这把老骨头还是别祸害旁人了。”
他盯着艾云烨,忽而认真地问了句:“你说,我要是向艾元帅提亲……”
“我爹肯定会把你打出去!”艾云烨斩钉截铁地说。
“那你呢?”三爷问“你怎么看?”
艾云烨咧嘴一笑:“我不介意守个寡!”
她说完,才发现三爷盯着自己未动,一脸的严肃。
“你、你认真的啊?”艾云烨愣了一下,而后沉吟了一会儿,才开口。
“这事儿以后再议吧,我……”
“太委屈你了。”艾云烨停顿了下,说。
三爷已经帮她良多,没必要在亲事上也帮她做戏。
早就想到会是这个回答,三爷袖下的拳头收紧了几分,笑容温柔如同往常。
太像了……
躲在暗处的耳朵们听到这种对话,一脸的麻木,集体纠结该不该将这件事上报。
正纠结着,就听见外面车马声传来。
两人内力不俗,早早地便听见门外的动静,两人对视一眼,沉默着喝茶。
进入院中,看到这祥和之景,新皇竟觉着有些讽刺。
艾云烨带头站起,不卑不亢地拱手行礼:“陛下。”
她这油盐不进的模样看的新皇头疼。
险些没能维持住儒雅平和的形象,新皇大跨步走进院中。
“这地方倒是不错,静谧雅致。”
新皇说。
“多亏陛下仁慈。”艾云烨不动声色地接口。
噎得新皇心肝肺都是疼的。
沉默一瞬,新皇笑了笑,意味深长地说:“长安这一击,可是在将朕的君啊……”
新皇登基,最怕的就是民心不稳,而艾云烨偏偏就利用了这一点。
“只怕附近州府的百姓,也在朝着金陵城赶吧?”新皇确定地说。
艾云烨笑了笑“百姓乃南苍之民,陛下为南苍之帝,想来陛下还是疼百姓的。”
她没有否认新皇的话,将自己的目的说的坦荡。
盯着艾云烨看了数息,新皇才徐徐开口:“驻守金陵城的兵士过万,朕难道还怕区区贱民不成?”
艾云烨笑了笑,淡定地说:“如何做,是陛下的权利。”
“只是,既然连陛下都不在乎这些百姓的性命,我逍遥楼又何必强撑着呢?”艾云烨平静地说。
“说到底,逍遥楼也不过是个小小的江湖门派。”艾云烨轻笑:“确切的说,逍遥楼不过是一群走投无路之人建立的避风港而已。”
新皇嘴角微抽。
——你家避风港培养谍报人员?
新帝心里烦躁极了,看着艾云烨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恨不得将她拖出去斩了。
街上的静坐的百姓一直到天黑都未散。
周边的大多数铺子竟然也没赶人,有些铺子拿了从天而降的银两,做了饭食分发下去。
新皇脑壳疼,官员也无措。
他们有一百种方法驱散流民,有一千种方法扭转舆论。
可大多数人却选择了沉默。
新帝好似被架在了火上,浑身上下被烤的难受。
再三思量后,他走进后宫一处不起眼的宫院。
宫院里牡丹开的正盛,院中红衣妇人正在练剑,见他后手上动作未停。
足足晾了他一刻钟,长公主才停下动作,接过宫人递来的帕子擦了擦额上的汗。
“稀客。”
略带嘲讽地看了新皇一眼,长公主自顾自走到屋中喝茶。
太子拱手行了个晚辈礼,才斟酌着开口:“长姑姑对今日事如何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