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日,稚童踩着水坑跳来跳去,弄得浑身脏兮兮的。
竺叶每到一个区域,目的地都很明确,先是去酒楼吃饭,再接着去铺面看衣裳首饰,让长渡提着大包小包后,又去街边买了些糖水丸子之类的吃食,吃不下的话,再给长渡塞上几个。
夕阳西下,竺叶正准备找个客栈时,却发觉长渡牵着她的手,直接进了家杂货铺。
杂货铺在巷子里,黄土砌成的墙壁上似勾画着个头饰模样的东西,似蝴蝶又似枫叶,没什么稀奇的地方,铺面不大,仅有一上了年岁的老人守着铺面,他似乎没听到脚步声,支着肘,花白的胡子乱糟糟的,垂着头打着瞌睡。
看得竺叶有些想拽他的胡子,还没等竺叶动手的时候,长渡敲了敲桌面,老人才被惊醒,眼睛还没睁,便来了句:“柜面上都有相应的价钱。”
闻言竺叶便望向旁边的银饰。
长渡扫了眼她看着的饰品,便转过头,神色有些复杂的看向老人:“能帮忙打幅银器吗?”
老人揉了揉眼睛,依旧没睁开眼,问了句:“有图纸吗?”
竺叶不知道长渡要打什么银器,她一时对首饰失去了兴趣,探头盯着长渡看。
竺叶看人的时候,总是很专注。
长渡余光瞥到她的视线,莫名被她看得耳尖发红,他将图纸拿出来时,竺叶瞄到了上面的图案,图案复杂,似蝴蝶又似枫叶。
竺叶慢半拍的指了指自己,眨了眨眼睛:“是给我的。”
她的声音清脆,像只鸟儿。
鸟儿依偎在他的旁边,叽叽喳喳的同他说话。
长渡耳尖更红,他垂了垂眼睫,莫名有些不敢看她,声音低低:“是给你的。”
老人没看面前的年轻人。
他撑着眼皮看着手中的图纸,指腹微微颤抖,似看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物,蓦然掀开眼皮看向面前的两人。
竺叶这才看到他的面容。
他看起来很老了,混浊发黄的眼球微微转动着,面上皱纹横生,尤其是眼角上扬还有唇角上扬的位置,皱纹更是多得数不胜数,又太瘦了的缘故,此时缓缓扬了扬唇角,面皮上的皱纹几乎要耷拉下来。
老人似乎终于看清了他们的模样,恍若故人相逢,手指发颤,混浊的眼球爆发出剧烈的惊喜。
“小殿下!”
“小小姐!”
竺叶恍惚一瞬,经人提醒,她这才想起来,年幼时她在庆王府时,府中的下人大多喊她“小小姐”。
还没等竺叶想起眼前老人是谁的时候,长渡伸手及时扶住了老人要行得礼,郑重道:“钟叔,您辛苦了。”
当时,庆王府突然被下旨抄家。
长渡便发了府内下人的卖身契。
钟叔这位老管家,却坚决要同主家共进退,长渡便让人把他打晕带走,离上京越远越好,并给他留了一封信。
钟叔是自小便跟着长渡的父亲长大,情义自是不同,长渡生怕他想不开,便让他帮忙打一份银器——他当年想送给竺叶的及笄礼,可惜,图纸刚画好,庆王府便被抄家,苗疆的东西自是不能让老皇帝知晓,他便将图纸给了老管家。
——“钟叔,能帮我打份银器吗?”
打银,需自小便练。
当时的长渡只是想给钟叔留一份念想。
可谁知,兜兜转转,竟真有故人相逢的一日,故人相逢,总是激动欢欣的,可物是人非,又徒增些悲痛。
钟叔哭过一遭后,小心翼翼的将银器从柜子里拿了出来,他反复叹息道:“小殿下你们终于来了。”
他活着,似乎就是为了等这一天。
等庆王府洗刷冤屈,等庆王府的故人找来。
后来碾转来到寄春镇,勉强开了个杂货铺,他等着故人来赴约,可实在是太久,久到他都以为自己很早便入了黄泉。
长渡郑重的接过银饰,他俯身行礼道:“钟叔,多谢您。”
钟叔赶忙扶起长渡,老泪纵横:“小殿下怎么能向老奴行礼呢。”
他说着说着,似乎想到什么,又小心翼翼的问:“庆王府洗刷了冤屈吗?”
长渡看向他:“不负所望。”
钟叔连说几个好,声调抬高,神采奕奕。
他又看向竺叶,欣慰道:“小小姐还是这般漂亮。”
竺叶的面上并没有染上悲痛,她弯了弯眉眼:“钟叔。”
长渡牵过竺叶的手。
钟叔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便听到长渡说道:“钟叔,我们刚成婚不久,她是我的妻子。”
钟叔没多震惊,又是连说几个好字,连忙问了婚宴等事情,长渡照常回答,说话间,已然暮色四合,钟叔便同长渡提起留宿一事,长渡便说了已然登记过客栈。
说到此,便要分离了。
竺叶牵着长渡的手,蹦跳着往前走,她似乎更平常没什么不同,却在跳过水坑时,往回看了一眼。
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