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早上,林木被叫到张弘范房间,见他手里拿着一张纸,纸上隐约有一行行文字。见林木到来,张弘范示意他坐下,然后把手里的纸拿给他。
这张纸折痕明显,已经有些磨损。看样子已经被主人带在身上很久且经常被拿出来观看。
《过零丁洋》,看到开头的4个字,林木瞬间就知道了这张纸上的内容。这是文天祥面对张弘范劝降时的手书。
辛苦遭逢起一经,干戈寥落四周星。
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
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字字如刀,刻在林木心里。此刻对于他们等待的人,林木更加笃定了。
“看完了?”
“看完了。”
“作何感想?”
林木不知该如何回答。他感想很多,想赞叹先生的忠贞与决绝,想表达自身的愧疚与不安,想告诉先生不必如此,我们还有翻盘的机会。但是他现在又什么不能说。
犹豫了很久,林木终于说道:“我年纪还小,不懂得什么国家大事,就是觉得这词好,字也好,不知是谁所作?”
张弘范盯了他一会儿,然后轻轻摇摇头,不知道是为文天祥为赵宋惋惜,还是看穿了林木的小小的自保伎俩。
“此乃文山公手书,今天他就会到此地与我们汇合,然后一起北上大都。自从被我军俘虏之后,我多次劝说,想请文山公投靠我草原,均被他拒绝。甚至他多次绝食,想要以死明志。”
然后他望着林木说:“赵官家,我有一事相求。”
林木赶紧抱拳施礼,惶恐道:“张大人只管吩咐就好。”
“你本是前宋皇帝,我想请你去劝劝文山公。人才难得,纵是我家大汗对文山公也是敬仰有加。前赵已成往事,希望你能劝他放下执念,与我一起为草原效力。”
“我必竭尽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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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在一间偏房里,林木见到了文天祥。文天祥见到林木,先是震惊,然后就是满脸失望的神色,灰暗的眸子里面更加没有了神彩。他机械的想要行礼,被林木拉住。周围的人都退了下去,看来张弘范早有吩咐。
文天祥坐了下来,一言不发。林木却站起来,整了整衣冠,躬身施礼:“文少保请受我一拜。”文天祥嘴唇动了动,用含糊的声音问道:“臣等皆欲死战,官家何故先降?”
“这词怎么这么耳熟,这不是姜维说给刘禅的吗?真把我安乐公的身份坐实了?”林木一边心里吐槽,一边站起身子。
“张世杰呢?陆秀夫呢?他们就是这样辅保官家的?”文天祥继续质问。
林木耐心的等他说完,轻声吟道:“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文天祥看着他,不知道这个时候,官家拿这两句出来是何意。
看着平静下来的文天祥,林木继续说道:“少保是不是对我很失望,觉得我没有死掉而是投降草原十分没有骨气,是莫大的耻辱?”文天祥没有回答,看样子是默认了。
“少保,其实我死过一次。那日在崖山,陆大人背着我跳进了南海,当时就死掉了。只是后面我又活了过来。”看着文天祥疑惑的样子,林木继续说道。
“此事只有我、陆大人,张大人三个知道,您是第四个。那日我死之后,灵魂被九天玄女接引......”等林木把故事再一次讲完,文天祥眼里只剩下震惊。“投降之事,是我一手策划,并非张、陆二位大人本意。其中缘由,等下我会一一跟少保讲明。现在我想跟少保谈的是另外一件事。”
“在我们之后700年左右,华夏出了一位圣人,他有篇文章也是讲生死的。他在文章里说,人总是要死的,但死的意义有不同。为百姓利益而死,就比泰山还重;替欺压百姓的人卖命,为了一些个人的私利去死,就比鸿毛还轻。当然我不是说少保想死是没有意义的,但是我们是不是能把有限的生命用于更有意义的事情上呢?”
“官家是想劝我投降草原,为忽必烈卖命吗?那岂不是助纣为虐,轻于鸿毛吗?”
“非也,首先最有意义是天下苍生,而不是某个君王。其次,我只是劝您先保住有用之身,共图大计。我刚刚醒来的时候,也曾问过陆大人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立国与死,孰难?陆大人选择了更艰难的那条路,不知道少保如何选择。”
“你们到底有何谋划?”文天祥已经发现背后的问题。于是林木又把复国的计划原原本本的给文天祥描述了一遍。
“你说,所有谋划均出自你手?”
“是的”林木没有刻意表现谦虚,现在需要的是彻底的征服眼前这位。另外我可以告诉你,张大人并没有临阵脱逃,而是受我之命,提前带领精锐暗中前往占城,此刻他应该与陆大人汇合了。
“这是真的?”文天祥眼里迸发出激动的神彩,整个人一下子活了过来。
“真的,不过请少保一定不要走漏消息。他们现在立足维稳,又失了大部分兵器,并无多少战力。若是被草原人知道了,必然凶多吉少。”
“我自知其中厉害。”
“好了,我们的计划已经全部告知少保,不知少保接下来准备如何做?”
“这......”刚刚燃起希望的文天祥仿佛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是啊,自己身陷囹圄,想做什么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草原大汗对少保十分看重,少保是否可以先假意投靠,暗中发展势力,助我逃离虎口?”
“臣愿意。”
“嗯,少保投靠之后,不用隐瞒自己的才华,草原人凶残,只有大人身居高位,才能护更多百姓周全,积攒民心声望。待时机一到,振臂一呼,天下景从,才不枉这一身才华与抱负啊。”
文天祥明显被说动了。他之前一心求死,是因为希望破灭了,但是他现在不想死了,因为他不但重新看到了希望,还真切感受到了它的炽热。老夫聊发少年狂,文天祥又活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