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权神授予,一朝坠泥潭。众人皆道王权高不可攀,可他却一剑将其斩落在地。
方才尚在津津乐道地看殿顶异象的众臣工在见到一道天雷径直劈在威王的冕旒之上后,众人皆是一惊,心道果真是其德不配位,以至天降神罚。而在见到威王审也没审,就直接吩咐将谢书拖下去车裂之后,他们更觉威王无道,国将倾覆。但真正面对帝王之怒,他们却都屏息敛声不敢言语。
他们的眼睛都睁得极大,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脑子飞速运转着,思索着如何才能保全性命,得以安度晚年。
为帝王者皆道君权神授,却也同样畏惧有一天会跌落神台。这些大臣也并非等闲之辈,都是千年的狐狸,他们自然清楚,他们所要做的,最好是装出一副看不见的模样,对方才所发生之事充耳不闻,仍旧该看大殿看大殿,该乐呵就乐呵,一如既往地装做一个一问三不知的大臣,哄着这位杯弓蛇影的帝王。
雨仍就下着,天灰蒙蒙的。阳光被乌云所掩盖。
“礼部尚书何在?”威王刚处置完一个但仍觉不解气,也并不想真正查明事情真相,只想找人定罪以此解气。因而高台之下,人人自危。
“老臣在。”吴双一下便跪倒在地,诚惶诚恐地低头弯腰跪挪到威王面前,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那威王也会二话不说便将其拖去车裂。
雨越下越大,“哗哗”的雨中还夹杂着几声惊雷。吴双也顾不了这许多,伞也没打便直直地跪在雨中。
“此冠乃由尔等礼部所选,今遭雷击,你!身为礼部尚书!是否该负起责任!”威王仍旧气极,怒声喝道。
闪电划破云层,一声雷响。
“老臣惶恐啊!老臣为官多年,段不会有此纰漏啊,不知陛下可否将这冕旒予老臣一观?”吴双冷汗直冒,说话的声音也微微颤抖。
威王冷笑一声,随即朝吕烛丢了一个眼神。吕烛明了其意,走上前捡起那顶被刀砍过、被雷劈过、被火烧过的冕旒,递给吴双。
吴双接过那顶冕旒,细细查看,便见在冕旒掉落时所留下的磨损之处,隐约可见一紫红色调潜藏于黄金之下。
“陛下,老臣斗胆猜测,这顶冕旒并非纯金,而是铜鎏金……只是,老臣当初选定的冕旒之上,绝非是这铜鎏金。这顶冕旒明显是被人替换了。有人欲陷害老臣,老臣冤枉啊!陛下明鉴!”吴双高举冕旒垂首道,吕烛又走来将其呈给威王。
闻言,下面的大臣也议论纷纷。
“铜鎏金,那这岂不与那殿顶一般的材质?也难怪方才会有如此异象。”
“帝王冕旒怎可用铜鎏金,他这礼部尚书今日怕是危矣。”
……
“呵,你冤枉?朕将此事交由尔等礼部负责,尔等便是如此负责的吗!”威王怒火中烧,一把将刚呈上来的冕旒再次打落在地。
“轰隆——”又一道雷劈下来,殿顶之上再次被火笼罩。只是此时的众人皆无心于那究竟是天降祥瑞,亦或是天降灾祸,而是将一颗心伴随着轰隆隆的雷声悬在半空之中。
“老臣有罪!还请陛下息怒。”吴双将头埋得更低了。冰冷刺骨的雨水毫不留情地打在他身上,整件鲜红色朝服在雨水中熄灭,暗淡。
“来人!将其……”威王尚未说完,却被打断了。
“陛下!臣刑部侍郎龚屏有一言当禀。”一位官员挺直腰板,一把扔下油纸伞,走上前端端正正地跪在吴双旁边道。
他的命令被打断,威王怒极反笑道:“好!好啊!你讲!!你讲!!!”
“礼部尚书乃正二品官员,依我朝律法,凡重大案件涉及二品及以上官员之时,应交由三司会审。还请陛下依律行事,予吴尚书以公正。”龚屏正声道。
吴双与谢书不同。谢书乃正三品官员,且事发之时纵有缘由亦利刃在手,总归也是大不敬,哪怕这缘由是为了护住威王的性命。且众人皆知,威王从来便无容人之量。可是吴双乃正二品官员,几朝为官都兢兢业业,从未有行差踏错。今日之事,若无确凿证据,也诚然无法定罪。
“哈哈哈哈……三司会审,好一个三司会审!这三司都是朕所设的,今日朕便是将他们都拆了尔等又能如何呢?既然尔等想要公正?好啊!吕烛!此案便交由你十三衙门负责!”威王怒道,“这龚侍郎如此义愤填膺,想必也是兄弟情深,说不定于此事中还在暗中帮衬,那便拖下去一起审吧!”
“奴才领旨。来人!将他们两个押下去!”事态正朝着自己所预想的方向发展,吕烛谄媚地笑道。
然而他们不知,今日的一系列行为,终在未来的某一天化作一把利刃砸向那高台之上。
一封写着“天降神罚,国祚将倾”的不知从何处而来的信再次在威王的脑海中闪过。不会的,朕绝不允许,这些奸臣都会被朕杀干净的!
夜,如此之黑,看不到一点希望和光明。而在人们所看不见的角落中,一颗略微闪耀的新星正在悄然升起。
十三衙门内,传来声声惨叫。
“吴尚书,您是招还是不招呢?”吕烛手拿一个长满倒刺的鞭子审问道。
“吕……吕大人……吴某说过了……此事并非吴某所为。”吴双的身上早已皮开肉绽,他嘴角挂着鲜血,嘴巴一张一合间,鲜血便不由自主地涌出来。
“无妨,您再好好想想。若是您做的,那便杀了您,再让您九族陪葬。可若不是您做的,那便先将您打死,再让您九族陪葬。您觉得如何呢?反正无论如何呀,您这九族都是会陪在您身边的,您就放心吧。哦对,听说令郎刚满始龀之年,在这黄泉路上,想必也定不会叫您孤独的哈哈哈哈哈……”又是一鞭抽在吴双身上。
“吕……大人……你何至于此啊!在下也未曾得罪过你啊。”吴双的情绪略有些激动。
“这可就要吴尚书自己好好想想了哦。”吕烛说着又挥一鞭,只是这鞭之中,带着更为强烈的愤懑。
待吕烛打累了,他便一面大笑,一面摸索着,在黑夜中独自一人回房。
未曾得罪?他一个人坐在窗边的茶几上,那段少时的记忆再一次被唤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