邙山之上,红日将升,整个天空逐渐被光所笼罩。
旭日渐起,天将破晓。
“我犹记得,那是个雷雨天。那天的雨下得格外大,好像要洗去这世间的一切不公。电闪雷鸣,却未曾劈下无能者的头颅。
吴大人在那事发生之前便察觉异象,于是命我前去暗查。
那天,我犹记得我跑了很多地方,也问了很多人,可他们没有一个人知晓今日那顶冕旒与往日所见究竟有何异样,亦不知是在何时被人动了手脚。
但是那天我的运气好像也还不错,在我巡察到后山之时,在后山发现了一个身着太监衣服的人。可惜我赶到之时,他已经死了有一段时辰了。
我找到他的时候他的身体零零散散的,满是齿印,像是被什么野兽撕咬过。但他的心口,却有一道匕首留下的痕迹。在他的身边,还残留着一个绣着吕字的丝绸手帕,上面满是血迹。他这副模样,倒是有点像做了什么坏事因而被别人杀人灭口了。
等我赶回宗庙前时,吴大人已经不见了,我听他们说他选的那顶冕旒乃是铜鎏金制成的,今日威王戴着那冕旒都险些被雷劈了。因而威王将其交由十三衙门审问了。
当时的我便觉得好像也有一道雷打在了我的身上,我便赶忙想回吴府去给他们报信,但我没想到……我还是去晚了一步。
时近半夜,一轮火红的明月挂在天上。待我回到吴府之时,那里早已血流成河。偌大的府中没有一丝悲鸣,只有无声的寂静。而在那寂静之中,又伴随着血滴在地上的“嘀嗒嘀嗒”的声响。
那夜,漆黑到让人望不到尽头。我在黑夜中颤颤巍巍地走着,总能感受到几双手在时刻牵绊住我的脚步。
连成片的血色染红了那晚的月。
我几乎找遍了每一具尸体,看清了他们每一个人的死状,但就是没找到吴家小公子吴央的尸体。后来,我突然想到了吴府的一个藏宝库。那宝库的门是一个暗门,极为隐蔽,而家主又碰巧曾告诉过我。
当我打开暗门之时,他和几个丫鬟正躲在里面瑟瑟发抖。他坐在中央,一群丫鬟围在他身边,他们都害怕极了。
我见到他时,他正自顾自地低头喃喃着:“母亲不肯走……母亲她不肯走……她说她要陪着父亲,她说不管是上刀山还是下火海,她都要陪着父亲……我也想跟他们在一起……想跟他们一起……但是她一定要我走……她说我该活下去……说我是我们吴家唯一的希望……”
“走吧!小公子,我带你出去。”我见此刻外面没人,便拉起他的手说道。
但他好像并不明白我到底说了什么,答非所问道:“已经有人替我死了……已经有人替我死了……他们杀了李嬷嬷的儿子……他们还以为那是我……他们还以为那就是我……已经有人替我死了……”
“小公子,所以你才要好好活下去,为你父母活下去,等到有一天你变得足够强大,你就可以为他们翻案。小公子,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见他如此,我亦被他的情绪所牵动。我将我在那小太监尸体旁边找到的那个手帕交给他道,“此物你定要妥善保管,里面可能涉及到了你父母死亡的真相。”
他接过手帕,将其视若珍宝地藏在怀中,似懂非懂地接着我的话:“若这世道如此,我宁愿沉寂,再不燃起……”
后来,我遣散了丫鬟,准备带小公子回我老家,也就是回到这里——雒阳。
由于当时没有申请路引,我们无法住店,所以只能在郊外山中的一个破庙将就一晚。
第二天早上,我见小公子还未醒,便想先去打点猎物回来填饱肚子。但当我打了两只山鸡回来时,却发现小公子已经不见了。我丢下那两只鸡就漫山遍野地找,我几乎走遍了山里的每一寸土地,找了将近三四个时辰,但也仍未找到。无奈之下,我便独自一人回到了雒阳。
这些年来,我无一日不在后悔,后悔当初没有回去得早一点;无一日不在怨恨,怨恨自己当时为何要出去打猎。
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他如今究竟过得好不好。
倘若没有吴家家主在我危难之时救我于水火,我恐怕不会有命过完下半生。但我却负了他,我没有找到小公子啊!是我无能!那时的我又何尝不想用短短一根匕首就了此残生,但是那地府空荡荡的,为恶者尚在人间,我又怎能甘心孤身下黄泉。所以我要申冤,我要肃清不平!让真相大白于天下,让那些魑魅魍魉都无所遁形,让那些为恶之人血债血偿!于是从那以后,我便改名姓吴,我要带着他们一家的希望活下去。为他们翻案,以慰他们在天之灵。
可是人这一生并非只会为了一个目标而活着。后来,我也有了自己的夫人,有了自己的家,我的心中也开始有了牵挂,我好像便不能如此泰然地赴死了。
直到今天,听您一席话,心中的那团灰烬再次因他人之无畏而重燃。我方决定再道多年前的故事。望您能还吴家清白,还这世道以清白。至少能告诉世人,这世道并非只是如此。
我以上所言,当前虽无确凿证据,但只要我活着,便愿为人证!至于其中的曲曲折折,还望三皇子相助查实。”吴嘉说着,再次跪下虔诚叩首道。
听其一番话,宋若华百感交集,她再次扶起那年长者,握着他的手道:“若此事真如你所言,本殿定当为吴家正名,还吴家一个公道!”
世间多不公,总要有人执法仗剑,扫清罪恶。
“而本殿此次前来实为另一件事,”肚子突然一阵搅痛,宋若华看了一眼无所事事的顾君安道,“咳咳,接下来的事便由顾侯爷跟你们说吧。毕竟陛下是派他来担任这巡按御史,吾也不好越俎代庖。”
面对突如其来地被cue,顾君安疑惑地看了一眼宋若华,只是她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自己也无法回绝,便道:“那接下来,便由本候来说说今日缘何在此,以及为何吕不佞深夜会不准你们入山……”
待将吕不佞等人调换石材之事公之于众,众人皆为之一惊,对吕不佞的怨恨更甚从前了。而也不知是何时,在众人议论之间,宋若华已悄悄消失在黑夜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