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邙山的那个山洞中,小小的烈焰在一大堆木柴中燃烧。宋若华手握一根树枝,正专心致志地烧着一块棉布。
“这月事当真是个极为麻烦的事情。”宋若华一脸无奈道。
正感慨着,洞外的树林中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由远及近。宋若华警觉地将一旁的火熄灭了,好在那棉布已然烧尽了,便是有人来也露不出任何马脚。
微光中,她感受到了那人沉稳有力的步伐。透过清晨微弱的阳光,她看清了来人的面庞,面容清瘦,棱角分明——是顾君安。于是她掏出刚刚从官吏身上顺来的火折子又将火重新点燃。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火光下,宋若华看了一眼那人满是担忧的神情问道。
“因为我掐指能算,”顾君安看她两手捂着肚子的模样倒是有些可爱,于是走近一步蹲下身问道,“如何了?”
待顾君安走近,宋若华方才察觉顾君安那身昨日刚换的衣裳,这才短短一日便已破了好几道口子,想来他方才定是在山中找了许久,还说什么掐指能算。
“好许多了。不过区区月事,不会阻挡我前进的步伐的。况且谁道女子便不如男,在有些方面,你们还不如我呢,”宋若华咧嘴极为自豪地笑道。
顾君安看着她天真的笑容也情不自禁地笑起来道:“你对我倒是颇为放心啊,说也未曾说一声便孤身一人走了。”
“毕竟你可是君安啊!”宋若华的声音渐渐趋缓道。
是啊,君安天下,可是又有谁来使你安呢?
待他们走后,一人从那寿陵的门后偷偷探出脑袋。月事?女子不如男?刚刚讲话的那人……难道不是三皇子吗?
阳光高照,蝶舞蹁跹。春日的阳光撒满吕家大院。
风起,院中的躺椅一摇一晃地“嘎吱嘎吱”作响。躺椅上,那人仅着一袭单衣,双眼无神地望着天空,像是一夜未曾合眼。
“不佞此刻都未曾回来,怕是已性命堪忧了。这大夏朝的三皇子倒是有些手段,”那人缓缓坐起道,“我果真是老了。这若是放在从前,哪管他天王老子,我有一刀,便可斩布衣,亦可斩帝王。”
会后悔吗?也许会。
他说着站了起来,朝吕拂曙的院中走去。毕竟他现在就是自己唯一的希望了。
当他走到吕拂曙院中之时,吕拂曙正修剪着院中的几朵小白花。
见吕烛来了,他握着手中的剪刀,过去道:“义父,您怎么来了?”
他说着便与吕烛一起往院中的石桌旁走,将那剪刀随手便放在石桌上。
“果然啊,人年纪大了,就开始怀念往昔。我至今仍记得第一次见到你之时的模样,”吕烛走到一个石墩前坐下道,“那时的你穿得破破烂烂得坐在我府门前,见到我便抱着我边哭边喊父亲。一连三四天,我终不忍见你日日如此,便也收你做了义子。我虽不知你从前的双亲待你如何,但扪心自问,这么些年,我也未曾亏待于你。倘若有一日为父有难,你可愿鼎力相助?”
“义父所言究竟是何事?”吕拂曙悄悄将剪刀调转了方向,问道。
“我这一生,作恶良多。一时半会儿,也细数不清。不过若真要有什么事,你也救不了我。罢了罢了,便当我未曾来过吧。”吕烛满脸忧虑地转身离开,他的背影略显没落。
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拐角处,只留下吕拂曙一人仍站在原地。他拿起剪刀,走到方才正在修剪的那盆白花旁。右手握着剪刀,掀起左臂的衣袖极为熟练地一划,汩汩鲜血顿时喷涌而出。霎那间,那布满伤疤的一整个手臂顷刻间便被鲜红所覆盖。一串串血流入土中,还有些则肆意地洒在花上。在那白色的小花之上,又绽放出别样的花骨朵儿。
“以德报怨,又何以报德?”少年伸手抚摸着那朵花,轻柔地好像在抚摸着年少的自己。
“报!三皇子车辇将至城外。”雒州府内,一巡捕来报。
雒州刺史杜孜慌忙从桌案上跳起,整理了一下衣容便与一众下属官员前去城门口等候。杜孜到达城门之时,便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已然等在城门口了。
“流徵,你怎会在此啊?”杜孜看了看那红衣女子,又看了看在自己身后的一众官员,将她拉到一旁问道。
“我听人说今日三皇子会到达雒阳。这皇子长什么模样我倒是没见过,所以来凑个热闹。”杜流徵望着城外道。
“你出来怎也不戴个帷帽。一个女子尚未出格便三天两头往外跑,会遭他人诟病的。”虽然杜孜也心知肚明,杜流徵如此行径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但他对她的名声仍甚是担心。
“父亲,您这话就谦虚了,我的名声向来不好,人们都早已见怪不怪了。且我向来对此等事情漫不经心,他们又能奈我何?”杜流徵满不在乎地说着,说到一半又话锋一转道,“况且你们将我生得这样好看,我自然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你有这样的认知倒也不错。不过你这自信倒也不必对着为父展示,倒是可以对着三皇子试试。毕竟你前些时日才得罪了王尚书,倘若能有三皇子护着你,也归总是好的。况且你不是自少时便立志要成为大夏第一位女官吗?三皇子或可助你。”杜孜看着他那聪慧却又过于放荡不羁的女儿道。
“父亲,我读书明理并非为了为官,而是为了造福百姓。若是能造福百姓,又何必在乎是不是官呢?再者而言,这种凭关系取胜之事,我所不齿也。”杜流徵言之凿凿道。
几句话间,三皇子车辇便到达城门之下了。
见三皇子车辇停下,众官员纷纷走上前三叩首道:“臣等恭迎三皇子殿下圣驾,殿下千岁千千岁!侯爷恭安!”
无人应答。
众官员皆以为是自己的声音不够响亮,便又重复了一遍道:“臣等恭迎殿下莅临本城,殿下千岁千千岁!!顾侯爷恭安!!”
仍无人从马车上走下来。
“不好意思啊殿下!王某来迟,还望殿下恕罪!”工部尚书王戒从远处缓缓走来,边走边喊道。在他后面,还跟着王景珩。
“无妨的王尚书,本殿也才到!”更远处传来一声颇有威严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