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个人说话时令人讨厌,沉默时令人讨厌,那么,这个人就真的很讨厌了。
马尔斯讨厌向天问,并不仅仅是因为心中固有的成见,更因为向天问嘴里的那条毒舌。
拿自己跟猴子拽文作比较,这不是赤裸裸的侮辱吗?
马尔斯无法接受,可又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只好用沉默表达着无声的抗议。
缄默不语,有时候是一种傲慢的表现,有时候,则被视为胆怯。
显然,华人之光向天问倾向于后一种理解,他掩饰不住眼神中的失望,言语间也多了一丝严厉。
“胆小,是致命的弱点。”他说,“年轻时,因为胆小而逃避的问题,终究会在未来的某个时刻再次出现;等到那个时候,很可能你已经不再年轻,可悲的是,却依然胆小。”
“胆小鬼!”猴子拽文也取笑道。
“我才不是胆小鬼!”
马尔斯“噌”地一下站起来,不料脑袋撞到了汽车顶棚,痛得他赶紧又坐回原位。
向天问将手掌放到马尔斯的头顶上,一边轻轻地揉搓,一边不吝赞赏道:
“很好!我的老弟,那就开始战斗吧!”
马尔斯挪动着屁股,躲开向天问的手掌,质疑道:
“你之前不是说要隐忍吗?”
“隐忍?”向天问一脸茫然,似乎对这个词很是陌生,“我有说过吗?”
“你当然说过。”
“什么时候?”
“就在刚才,你烂醉如泥的时候。”
“呃……”向天问好像有些印象了,诡辩道,“老弟,隐忍,是另一种形式的战斗。”
马尔斯相当困惑:隐忍和战斗,二者难道不是互相矛盾吗?
向天问可不想纠结于此,他打了个响指,又对猴子拽文下达了命令:
“拽文,来点儿音乐,给我们的朋友提提神。”
猴子拽文比了个ok的手势,车厢内,随即响起了凄怆的二胡声。
“不对!”向天问打断道,“我要劲爆一点的。”
车厢内,立马响起野性十足的动感旋律:
登登登登登登……
马尔斯对这段音乐并不陌生,正是《动物世界》的bgm——《just blue》。
向天问听得如痴如醉,完全进入了一种忘我的境界,身体和四肢都跟随电音的节奏自在地摇摆起来。
猴子拽文也是有样学样,配合着鼓点晃动着脑袋,绯红的屁股不安分地扭来扭去。
震耳欲聋的声音令马尔斯热血沸腾,如同置身于一个巨大的音腔里,心脏失去了原有的频率,扑扑通通乱跳。
向天问举起双手,神经质地挥舞着,又将那张酒气扑鼻的嘴巴伸过来,咬着马尔斯的耳朵说道:
“年轻人,好好享受吧!”
猴子拽文也“变”出一颗猛兽的脑袋,对着马尔斯张开血盆大口,嚎叫了一声:
“嗷——”
音乐,总是有一种奇怪的魔力。
马尔斯心中的斗志被彻底唤醒了,他突然觉得,自己就是一只兽性大发的猎豹,独自奔跑在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
他不屑于花鹿和羚羊的诱惑,他只想跟狮子搏斗,和大象跳舞,亮出锋利的爪牙,撕咬一切强大的对手。
正在这两人一猴手舞足蹈的时候,动感的音乐戛然而止。
车窗外,出现了一辆闪烁着红蓝相间灯光的警车,鸣着响亮的警笛冲到前面,将向天问的座驾一点点逼停。
一位肥胖的交警从警车上下来,气势汹汹地拍打着马尔斯一侧的车窗玻璃。
左侧车门打开,马尔斯还没有弄清楚状况,就有一副银色的手铐,戴在了他的左手腕上。
“先生,你涉嫌危险驾驶,请跟我们走一趟。”
胖交警拿着手铐的另一端,试图寻找马尔斯的右手,却只抓到一截空荡荡的袖管。
“危险驾驶?”马尔斯赶紧澄清,“你们一定是搞错了,这不是我的车。”
“贼车?”旁边的瘦交警说,“那就更加严重了。”
马尔斯可不想当偷车贼,急忙指着身边的华人之光向天问,解释道:
“没有什么贼,这位先生就是汽车的主人。”
这个时候,向天问正歪在座椅上呼呼大睡,故意将鼾声拖得老长。
瘦交警一边掏出罚单打印机,一边不可思议地说:
“我见过醉驾的,还从来没有见过睡驾的。”
“甭废话啦,就是你了。”胖交警一副铁面无私的表情,“单手开豪车,想必也没有驾照,罪加一等……”
“不是我开的车!”
“那是谁开的?”
马尔斯想说是向天问,可看着对方那副死猪模样,肯定是不会承认了,他便决定将责任推给那只猴子。
谁知,猴子拽文也是个机灵鬼,很好地继承了向天问的德性,早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死猴子!拽文,快点给我出来!”马尔斯大声呼唤。
“哪有什么猴子,你嗑药了吧?”胖交警说,“现在,我们有理由怀疑你,不但酒驾、醉驾,而且还可能涉嫌毒驾。”
“天大的冤枉!”
“冤不冤枉,跟我们走一趟就清楚了。”
马尔斯哪也不想去,着急地提醒对方:
“你们睁大眼睛好好看看,这是一辆无人驾驶汽车。”
两位交警先后将脑袋伸进车厢内,仔细地观察了一番,确实没有看到方向盘,既然是无人驾驶汽车,那么罗列的诸多罪名,自然也就不成立了。
瘦交警抠着脑门儿,看着身边的同事,不知道该如何处置。
胖交警显然更有经验,立马换了一套说辞:
“汽车在公路上危险行驶,这是违法行为;违了法,就必须进行处罚;要处罚,就得有人来接受处罚……”
这个分析令瘦交警茅塞顿开,他一脸严肃地说道:
“汽车里面就你们两个人,一个睁着眼,一个闭着眼,是该闭眼睡觉的负责呢,还是该睁眼清醒的负责?”
马尔斯差点没喷出一口老血,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才会遇到这种事情。
早知道,他就应该学习向天问的样子,来个死猪躺,任凭大火烧、开水烫也不吭一声。
可惜,他涉世未深,不懂得这些江湖套路,如今后悔也来不及了。
没过多久,黑色座驾就被一辆拖车拉走了;马尔斯和向天问两位肇事人,则被塞进了警车后面的专属车厢。
看着呼噜连天的向天问,马尔斯真是又生气又想笑,他抓住向天问的肩膀,用力摇晃了一下。
“别装了,大明星。”
华人之光向天问扭了扭身子,鼻子里哼哼了两声,咧着嘴,默默地偷笑。
可恶!马尔斯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可又拿对方没有一点办法。
突然,他注意到左手腕上的银色手铐,便灵机一动,将另一只铐在了向天问的右手腕上。
“你干嘛?!”向天问猛然惊起,一双眼睛瞪得溜圆。
马尔斯一言不发,也来了个死猪躺,假模假样地倒头装睡,鼾声打得震天响。
这一回,轮到华人之光向天问着急了,他挣扎了好一会儿,见不起作用,也就只得慢慢地消停了。
警车在街区里东弯西拐,最后,停在一栋两层建筑前面。
借着昏黄的灯光,马尔斯看到大门旁的标牌上赫然写着几个黑字:
大学城拘留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