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尔斯回到朋克街时,天已经黑了。
经过自己病房的时候,他没有进去,而是径直走向了卡尔医生的办公室。
他敲门,没有回应。
这个时间点,医生们都下班了,但卡尔医生不会离开。
卡尔医生以医院为家,就跟他的老师杜博士一样,吃住都在医院里,即便外出,晚上也会回来。
马尔斯在办公室门外等候,摆弄着手中的钢铁假肢。
假肢上的钢铁手掌,只剩下一只光秃秃的掌心,五根钢铁手指消失不见。
钢铁手指力量惊人,一但合上,没有得到指令,几乎就不可能用外力掰开。
最后,公园里的保洁大叔找来了一把油锯,强行将五根钢铁手指锯断,才将狸花猫从钢铁手掌中救出。
遗憾的是,它已经变成了一具僵硬的尸体。
马尔斯将狸花猫埋葬在北湖公园内的一片竹林里,还用小刀在竹子上刻了一排小字:
阿狸之墓。
长久以来,由于肢体方面的原因,马尔斯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弱者。
他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一天亲手结束一个比自己更加弱小的生命。
没有人会在乎一只流浪猫的死活,更不会有人来追究他的责任,只是深深的负罪感令他心中难安。
这是误杀,钢铁手臂就是罪魁祸首,马尔斯就是帮凶,而卡尔医生,虽然没有露面,却也算是一只幕后的黑手。
马尔斯坚信,钢铁手臂有着致命的缺陷,作为制造者,卡尔医生不可能不知道。
现在出了事情,卡尔医生自然也脱不了干系。
过了好长时间,卡尔医生终于回来了,看着狼狈不堪的马尔斯,惊讶不已:
“你这是怎么了?才一天时间不见,就弄成这个样子。”
马尔斯表情木然,将钢铁手臂递到卡尔医生面前,没有说话。
卡尔医生发现,假肢上的五根钢铁手指尽数截断,顿时大惊失色: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马尔斯从口袋里掏出五根钢铁断指,放到卡尔医生的手掌之中:
“它上面已经沾满了鲜血。”
卡尔医生吓得脸色煞白,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杀人了?”
“是一只猫。”
“猫呀?”
卡尔医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上恢复了血色。
“猫怎么了?”马尔斯有点不高兴,“猫就不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吗?”
猫的命也是命,不能漠视,况且,这次是一只猫,难保下次不会是一个人,这足以引起重视了。
卡尔医生并没有继续谈猫的事情,而是摆弄着手中的钢铁手臂,对马尔斯说:
“问题不大,放心吧,我会修好的。”
“不必了,修得再好,也是假的。”
“……你想要真的?”
“我已经说过无数遍了,我要断手再植,我要一只真正的右手,有血有肉……”
满足病人的诉求,是医生的职责所在,但卡尔医生却有着自己的看法:
“我觉得吧,仿生假肢是未来的趋势,它有太多的优势了,就比如说,硬度方面,哪怕你一拳打穿水泥墙,不会有一点损伤,也不会有一点疼痛。”
“砸墙,我不会用锤子吗?”马尔斯不悦道,“我就喜欢痛,对我来说,痛,就是一种享受,你不会明白的。”
沉默了片刻过后,卡尔医生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
“好吧,今天太晚了,明天早上,你再来找我吧。”
马尔斯也知道,这种事情是急不来的,如果问题真的能够得到完美解决,等上一晚也不是没法接受。
怀着某种未知的期待,他默默地转身离开,刚刚走到楼梯口,又被卡尔医生叫住了:
“记住,明天早上,只能你一个人过来,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任何人,特别是雷伯特。”
只是一只钢铁手臂而已,用得着搞得这么神神秘秘吗?
难道,是自己的断臂配对成功了?
果真如此的话,那可就太棒了!
马尔斯的大脑异常亢奋,整整一个晚上都在胡思乱想,根本就停不下来。
当老雷的呼噜声停止的时候,天,终于亮了。
马尔斯迫不及待地来到卡尔医生的办公室外,只见房门紧闭,扒着门缝瞅了一眼,里面黑漆漆的,看不见一点儿灯光。
得,来早了,卡尔医生还在睡懒觉呢。
又等了半个钟头,仿佛过了半个世纪那么漫长,垂直电梯升了上来。
门开处,卡尔医生精神抖擞地走了出来,手里拎着一串半青半黄的香蕉。
原来,卡尔医生并没有睡懒觉,而是一大早就出去买香蕉了。
“帮忙拿一下。”卡尔医生将手里的香蕉递给马尔斯,“这是‘开心’的早餐,不要偷吃哦。”
奇怪,哪有早餐吃香蕉的,真是闻所未闻,不过,既然卡尔医生都说是早餐了,想必也是没有什么问题的,说不定,还是一种新潮的养生吃法呢。
同样奇怪的,还有“开心”这个名字,马尔斯在医院里住了这么久,从来没有听说过。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个“开心”非常喜欢吃香蕉。
是什么样的关系,会让卡尔医生不辞辛劳,起个大早,连懒觉也不睡,专程跑到水果市场去买一串香蕉?
“‘开心’是谁?”
“你猜。”
“我猜,是你儿子吧?”
“呵呵……差不多。”
在马尔斯的印象里,卡尔医生是没有女朋友的,至少,他是没有亲眼见到过。
他一直以为,卡尔医生还是个单身青年,没想到,居然连儿子都有了,该不会是个私生子吧?
他只是猜,也不好问。
卡尔医生脱下便装,换上一身白大褂,便领着马尔斯登上一段楼梯,穿过一扇木门,来到了冷却塔外的悬空阳台。
这个场景并不陌生,甚至可以说十分熟悉,马尔斯知道,又要乘坐铁笼子了。
果然,晃晃悠悠的铁笼子从天而降,停靠在阳台旁边。
这是马尔斯第三次乘坐铁笼子了,不知不觉中,大脑里已经产生了恐惧抗体,忐忑不安的感觉几乎消失,也不用再紧闭双眼了。
铁笼子缓缓下降,马尔斯留意到,每隔一段距离,冷却塔上就会出现一个数字:
43.
42.
41.
……
数字呈降序排列,随着铁笼子的下降,越来越小,看起来像是楼层编号。
下降到“24”和“23”中间,铁笼子停了下来。
这里正值半空当中,除了冷却塔斑驳的墙身,什么都没有,马尔斯不明白,为什么会停在这里。
卡尔医生掏出一把古铜色的钥匙,插进墙上的一个三角形小孔洞里,轻轻一拧,一道隐藏门便徐徐打开。
这里既不是23层,也不是24层,而是隐藏在两者之间的夹层。
隐藏门内,是一条光线昏暗的通道,马尔斯走在前面开道,卡尔医生则在后面负责关门。
刚刚走出通道,马尔斯就听见一声怪叫,隐约中,只见一个黑乎乎毛茸茸的东西正向着自己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