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大剑秀的阁楼在一处，由尊到卑依次位于北、东、西、南，王负剑从坐北的首秀阁出来，望着另外三座阁楼，心中不由落寞，尽管首席剑秀这个身份属于前身，可就这么失去他有些不甘心。
他就这么不甘心地走着，正准备离开这片与他再无瓜葛的楼群，忽然瞅见一个人。
那人双手抱剑倚在墙边，穿着华美的剑秀制服，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
王负剑记得此人，乃是四大剑秀排名第三的楚寻陌。
“你果真废了？”
楚寻陌开口，声音冰冷，不去看一眼。
“应该吧。”
王负剑不打算声张，而且就算万神策在手，他暂时也没有多大把握达到前身以前的高度。
楚寻陌余光轻瞥，见到这个人和他印象中的王负剑大相径庭，浮肿的双手，凸胀的脸颊，涣散的瞳孔，虚弱的生机，还有这一身别扭的精英弟子制服，实在有些污眼。
他知道，昔日那个意气风发、实力强横的天才已死，只剩一具随时支离破碎的躯壳。
“不说了，我赶着去精英楼报道呢。”
王负剑自嘲一句，刚走两步，脑中闪过一个可笑的念头，他如今已够可笑的，不介意说出来。
“那个，我把李先生摹写的快剑剑籍弄丢了，你的能借我一段时间吗？”
然后一本册子就像丢垃圾一样被随手丢了过来，王负剑接住一看，正是《快剑》，和他那本几乎一模一样。
？
他怔在原地，一时大脑空白。
出自首席剑师李拂之手的《快剑》，何其珍贵，前身视如己命，甚至每天抱着看不下十次，执事房刚刚还为了这本剑籍将首秀阁翻了个底朝天，更对他进行毫无下限的搜身，现在却被此人这么轻描淡写地扔过来，等等，剑籍是真的，没有任何残缺！
王负剑翻个不停，他本以为按照套路估计要被贴脸嘲讽，结果把剑籍扔他脸上算怎么个事。
他记得前身和楚寻陌不熟，甚至还有嫌隙，楚寻陌一向心高气傲，不把包括前身在内的其他三个剑秀放在眼里，性格孤僻，极难相处，这会儿突然变得这么好说话了？
“你……真借我？”
王负剑惊得话都说不好了。
“是的。”
“那你呢？”
“我？”
楚寻陌嘴角扬起，淡淡道：“我早说过，像你们这种死记硬背的书呆子不会有出路的，不管多高明的剑籍看上三遍足以，剩下再看和废纸有何异？”
这个比装的……
王负剑竖起红裂的拇指，他算是知道这位剑秀第三为何人缘差，遭人恨了。
听听这是人话吗？
“多谢，告辞！”
王负剑生怕对方反悔，立即就要开溜。
“留步，”
楚寻陌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情绪稳定，语气平静，不像是要食言，“我刚才也观你三遍，纸是废纸，人亦是废人。别人是废人我不管，但你王负剑是废人我不忍直视。”
王负剑瞬间浑身汗毛直立，手已紧握在背后的剑柄上，对方明明什么都还没做，他却感觉到一股遍布全身的窒息感。
“我从不劝人，但这次破例劝你一句，去死吧，死在自己剑下，总比死在别人的唾沫星里体面。”
手心的汗浸湿了剑柄，等王负剑转过头，楚寻陌已消失不见，远处，西阁楼的门渐渐关上。
四下无人，王负剑另一只手握紧那本剑籍，哗啦啦，秋风萧瑟，落叶纷飞，剑籍消失。
片刻后，他猛然睁开眼，风叶骤停一瞬，又立即掀起更大的动荡，发出鬼哭狼嚎般的声响，像是青年心中的怒吼。
“二阶了吗？”
王负剑轻吐口浊气，刚刚万神策的弼马吞噬了此剑籍，他的身体立即得到极好反馈，从超凡一阶突破到二阶，体内三阶、四阶的星能不再狂躁，再也掀不起半点风浪。
他的双手微微颤抖，身体适应着这种鬼斧神工般的反馈，大脑消化着对快剑更深层次的领悟。
楚寻陌或许说得对，剑籍看上三遍足以，而对他来讲，剑籍吃上三次就足以技压四座。
王负剑没来由的有一股自信，对于快剑这门剑法，他的能力直追那位首席剑师李拂，同等境界下，就算不胜对方，也能与其大战一百回合不败！这简直匪夷所思！
与此同时，他明显感觉到双腿起了难以解释的变化，仿佛能驰骋疆场，奔雷四方，这或许和万神策的那头弼马神有关，得以让他的速度和爆发力得到前所未有的提升。
而这两点一直都是前身的弱项，也是楚寻陌能够排在剑秀第三的强势所在，单论这两点，楚寻陌可排第一。
惊喜来的如此之快，让王负剑感觉不真实，首席剑师的《快剑》居然这么轻而易举得到，改天有机会是不是可以向其他两个剑秀借阅？算了，也就是楚寻陌这家伙脾气怪，否则谁会舍得将如此瑰宝借给别人，莫说他这个落魄竞争对手，就哪怕亲人都不会。
“唉。”
王负剑心中一叹，破境的喜悦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对未来的万般无奈。
他是神，是这个世界底层中的下水道，想要出人头地只有将星师这条路进行到底，可这种糟糕开局，就算有这本邪诡的万神策傍身，且不说是福是祸，他又能达到多少高度呢？
现在看来，万神策需要吞噬剑籍才能提升他，看起来是枚不错的金手指，可剑籍，尤其是极品的剑籍岂是那么好得到的？就这本还是撞大运碰上楚寻陌这么一个奇葩，之后哪还有大运给他撞？
快剑剑籍由低到高分为这么几个层次：普通版，精英版，剑秀版，再往上就是真传版，所谓真传版即长老的真传弟子才有资格得到的，是各个长老压箱底的宝贝，前身只要赢了上次剑比就能成为真传，可惜……
真传版之上还有一个层次：掌门真传版，是惊鸿派当今掌门的独家杰作，是所有弟子梦寐以求的至宝，顾名思义，只有成为掌门的真传弟子才能染指，而当代掌门还未收徒！
王负剑擦了擦嘴角的口水，人生在世总归要有一个目标，要立就立极限一点的。
话说，当代惊鸿掌门前身从未见过，据说出去云游四方了，也不知道啥时回来。
“师尊，我等你很久了！”
王负剑畅想着，届时一位仙风道骨的老者出现在惊鸿派，对他点点头，当着众多弟子长老的面收下他，将那本掌门真传级别的快剑剑籍送给他……
阿嚏！
精英楼到了，王负剑婆娑了下鼻子，望着那三个格外刺眼的三个大字，现实和痴想的差距让他清醒。
作为昔日的首席剑秀，他的出现很快就引起了骚动。
“是他？他这是被从首席剑秀上连撸两级，降为精英弟子了吗？有必要这么狠么？”
“莫说精英弟子，就是降为普通弟子甚至扫地出门都不为过！”
“对！吃了宗门那么多资源，居然在如此重要的剑比中毫无作为，输给岿然派！”
“话不能这么说，近些年咱们门派又有哪位首秀能够抗衡岿然派？尤其今年岿然派还出了个‘山王’级别的角色，输了很正常。”
“喂，你们看他好像不太对劲，一副要死的样子，他被揍得境界暴跌，生命垂危难不成是真的？”
众人正窃窃私语着，人群中走出一个硬朗中年，温笑道：“是小剑回来了啊，欢迎回家！”
中年热情的态度在人群中显得特立独行，他明明在笑，可双眼中难掩惋惜担忧之色。
“老师！”
王负剑上前恭敬一礼，这位是他在精英楼的剑师，福过，对前身一向不错，两人有一阵子没见了。
“回来就好！”
福过虚扶。
身旁的婷婷女子是他的独生女福无双，福无双一袭绿萝长裙，俏脸略施粉黛，娇丽可人，若是以往，她会立即站在王负剑身前，骄傲地享受万众瞩目，可这次没有。
她甚至刻意远离，脸上火辣辣的，仿佛四周的每一道目光都在嘲笑她，嘲笑她引以为傲的首秀师弟沦为如今这般狼狈样。
她恨极了，恨在场的每一个人，尤其是非要拉着她来的父亲和眼前人魔鬼样的王负剑。
等回到书房，福无双才如释重负，对她来说，刚刚的经历简直就像一场公开的酷刑。
王负剑还好，不管前身怎样，他一个外卖骑手什么场面没见过，脸皮不是一般的厚。
“师姐。”
“哦，爹，我还有事，先退下了！”
福无双拒绝交流，甚至懒得看一眼便匆匆告退，以前两人可是无话不谈，有说不完的话。
书房中只剩师生二人，福过轻咳了声缓解尴尬，很快认真道：“小剑，你的伤……”
“不碍事！”
王负剑抿着茶，望着熟悉的书房，并不怎么拘谨，前身以前经常来，有时干脆在这看书。
见这位昔日的学生气色极差，福过的眉头拧成川字，踱了两步咬牙道：“宗门有找蔡长老看过你吗？”
蔡长老是惊鸿派医术最为精湛的人。
王负剑想了想，摇头。
“混账！”
福过一掌擂在桌子上，将茶水都震得溅出，“你可是宗门悉心培养的首席剑秀，为宗门受伤，居然不让蔡长老医治！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王负剑脸色一沉，突然意识到不对，是啊，他这种级别的天才，就算没赢剑比，门派也不至于这么抠门，见死不救，虽说动用了蔡长老之下的医师资源，可为何留一手？
他在门派得罪了什么人吗？
“跟我来！”
福过领着王负剑出了精英楼，一路风风火火，没一会儿来到一座气派十足的庄园前。
惊鸿派占地面积不小，能拥有如此规模庄园的只能是长老级别的人物，这正是蔡长老居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