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该做主,合该做主。
但,难不成又是凭借着这位刘屠户的一面之词?
现如今,两个丫头都已死无对证,除非那王员外能找到真正对她们下毒手的真凶,否则分明是全无能耐为自己辩白的。
真相必须要,清白也不可少。
沈棠宁心底暗想着,此事若想要得个清白,便是得查个彻底。
可没成想,那王员外竟是只接连摇头,不住说着这一切与他无关。
“这两丫头是你亲自送上门的,留在我家做工,每月一两银子,我还付了你半月的工钱。她们只做了三日,远不过抵工钱呢,我又何至于如此!”
被逼急了,他索性就朝着刘屠户发难,说什么他提前收了工钱,可几天的功夫,人就突然没了,损失最大的,当是他这个雇主。
冷不丁听着这话,不说其他人,饶是原本还保有些许冷静的沈棠宁都被气得够呛。
现在是人死了。
两条人命,难道还比半两银子?
“你不就想要银子,我还你便是,那请你也把女儿还给我。”
刘屠户很是伤心,但倏然面对眼前的责难时,倒是始终都保持着清明姿态。
“我只要我的女儿,你如何还我!”
他一字一顿间,眼底却是陡然变得是猩红。
那一瞬,为人父的悲凉落在每一个人眼睛里,众人怔怔的,好一会儿都不知该如何招架。
更不用说,刘屠户在短短几日之内,接连遭逢变故。
“作孽啊。”
“多好的日子,往后可怎么是好?”
“清河镇多少年都没出过这等龌龊事了,大人务必严惩!”
和上次一样,群情激愤之间,县令大人多少有些茫茫然。尤其是现如今站在他面前鸣冤的,还是不久前那一个。
上回的案子草草了结,并非是他的本意。只奈何两个当事人自尽而亡,一时间线索全断了,案子也不得已成了无头案。他又实在是不忍心,在那两人身死之后,还翻来覆去地提及往事,这才最终出了布告。
以畏罪为由,将整件事一笔揭过。
幸而,百姓们也还算满意,不至于再闹出什么风浪来。
可谁曾想,前后不到三天,转头便又出了命案。
“安静!”
主位之上的人,猛得砸了一记惊堂木。
而原本只是静静立在堂上一众衙役也赫然一副时刻准备的姿态,从侧面看,他们的神色算不到好,甚至隐隐有一种随时都可能与底下百姓为难的阵势。
沈棠宁无意间扫了一眼,虽看不清楚他们的神色,但不知道为什么,心底里竟是隐隐生出了些不快。
靠着权势压人,算什么本事。
“我……你那两个女儿都已经死了,我如何还?”
面对着刘屠户斩钉截铁的说辞,王员外自是无语。
都知道人死不能复生,这人分明就是借势发难,好让自己不得不认栽。
“大人,他自己也说了,我的两个女儿已经没了。我送过去做工的时候,分明还是好好的。”
刘屠户见状,也懒得跟王员外多说,他转头就朝着县令喊冤。
“可怜她们才没了娘,我一个孤寡老头子原以为可以跟这两个丫头互相扶持着过,却不想竟是亲自送她们走了绝路……”
他声声凄厉,落在旁人的耳朵里,却是不经意间有了些不同的意味。
沈棠宁也不自觉蹙了蹙眉。
若是没有这一桩桩一件件,他们一家的日子纵然清苦,但总也不至于过不下去。
但现如今,却是什么都没了。
“此案还有诸多未明,尤其是死因尚未查明……”
面具之下的人如今是什么神态,并没有人可以看得真切。但冷不丁听着他不无推诿的一句,沈棠宁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竟是突然扭头从一旁大婶的菜篮子里捞了一个鸡蛋,朝着王员外就扔了过去。
有沈棠宁开了先河,其他人也猛然反应过来。
只刹那的功夫,王员外身上就挂上了各式各样的东西。
情势陡然变得有些不可控,百姓们边打边骂,连带着两个丫头份,甚至还有人兀自扯着嗓子喊,说什么要将人即刻正法。
这声一出,其他人便忙不迭附和。
所谓民意,不过如此。
却也是在那一刻,沈棠宁心底竟是没由来闪过一瞬怅然。
她似是十分后悔自己没能在第一时间表明态度,哪怕几步开外的县令已是又一次恶狠狠地怒拍惊堂木,却也并不能让正在气头上的众人沉静下来。
“来呀,将领头闹事之人扣下来!”
伴随着这不容置喙的一句,刹那间原本喧闹的公堂之外的却是倏然沉静了几分。
沈棠宁却是还不死心,她原本还在作势往前挤,只可惜还没来得及走出几步,却是已经被虞景闲死死地扣住。
“跟我回家。”
他手上不自觉加了几分力道,加上沈棠宁本就挤在人堆里,一时间实在是没什么力气分出精神来跟他对峙,便只好被人牵着鼻子走。
虞景闲一路疾行,毫不客气地拉着人往回走,等进了家门,却是在忍不住心头的不满。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要是我刚才再晚一步,你是不是就成了祸乱超纲?”
虞景闲一字一顿,语气里不自觉带着几分嘲讽。
沈棠宁只是静静地听着,她好一会儿都没有做声。
事实上,她也是直到此刻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方才远远看升堂的时候,她的情绪有些不受控。
“我……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当着虞景闲的面,沈棠宁并不打算说谎,“就刚才,眼看着这案子又得择日再审的时候,我心里突然就生出一股子无名火,压不住。”
“你怎么也跟那些乡野村妇一样?”
虞景闲闻言一顿,下意识喃喃了声。
是呀,她怎么会跟那些人一样呢?
沈棠宁也在暗暗问自己,可是她始终没有答案。
“我不知道。”
这是沈棠宁给虞景闲的回答,顿了顿,她不无玩笑地补了一句,“说不定是在这地方待得久了,不自觉就被同化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