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母说这话时,端的是一副怅然姿态。
而跪在她跟前的那人,却也只能是一个劲儿的道歉,“对不起,我知道这很危险,但只有她能办得到。”
“为什么呀?”
沈母自是气急,当初虞景闲便也是以这个理由,变着法子的说服自己,好让沈棠宁与他一道在那九厄当铺里进进出出。
早知如此,她当初就该毫不客气地阻断。
如果那时候就断了那位虞大人的念头,此刻她们母女的日子纵然艰难,可总也不至于始终这般提心吊胆的。
最不济,不过是她谋算一生,到头来丢了那赖以生存的饭碗而已。
左不过也就跟现在似的,找个僻静的角落,安安分分地过自己的小日子,虽说多少有些遗憾,但好像也并没有那么难做到。
可现在呢?
明明已经想方设法避开了,却还是拦不住这些不请自来的人。最是要命的是,她永远不知道睁开眼的那一刻,沈棠宁会不会在身边。
此番便是如此。
村子里才刚遭逢过一场意外,所有人都不由得提着一口气,可饶是她再怎么思量,也不可能意识到,沈棠宁径直丢下一句话离开后,竟是没了踪影。
虽说从前沈棠宁也时不常突然溜出去,可总会找人传个信儿来,哪里会像这次似的,全无消息。
但即便如此,沈母还是耐着性子等了些时日,眼看着几日过去,她到底是再也是按捺不住,便四下派人去寻。
这一找,才总算有人意识到,在这穷乡僻壤的地方,竟也有了一间阴森森的当铺。
得到消息的那一刻,沈母已是不由得冷汗涔涔。
仅仅只是九厄当铺这四个字,便让她不由得心神不宁,哪里还顾得上其他。
彼时的沈母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她竟会在这儿遇见熟人。
曹子轩。
认出这人的时候,沈母心底里已是多少有了些思量,但哪怕已然能料到沈棠宁如今的处境,她也终究是没能对眼前这家伙有什么好脸色。
纵然,曹子轩也算是对她们母女有恩。
上一回,这人冷不丁催着沈棠宁进到九厄当铺的时候,自己被径直托付给了他。
那段时日里,沈母自是被仔细照顾着,她能够感受得到,曹子轩花了许多的心思。可这一切,却是并不能成为她能冷眼看着自家女儿几进几出这危险地界的借口。
“夫人,这一切都是我曹子轩自作主张,等此间事了,我自当任由处置。”曹子轩不是没想过要劝说,可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说东虞危急?又如何能只落在沈棠宁一个人头上?
说虞景闲病危?这好像也并非是她一人能及的事?
说他们定能安然出来?
别说曹子轩,饶是那两位当事人,也未必能如此笃定。
无论是劝慰,还是安抚,他好像什么都做不了。
曹子轩唯一能做的,就是寸步不离的守着这间当铺,不让任何人轻易靠近,也生受着这每分每秒的煎熬而已。
“这是在做什么?”
沈棠宁远远瞧了一会儿,感受着身边人愈发冷峻的气息,到底是没忍住打了个寒颤,又抢在虞景闲之前,状若不经意的悠悠然开口。
突兀的声响自是让前头两人惊愕地紧,可什么都比不上总算迎来了两个心心念念的人来得重要。
曹子轩回眸,瞧见身后几步开外站着的人时,先是不由得一喜,可下一秒却在对上虞景闲凝重的神色时倏然收紧。
沈棠宁自是将他这点变化看在眼里,尽管还没顾得上问,但沈棠宁却是已经将其中缘由猜了个七八分。
虞景闲中毒颇深,显然不是假的。
可明显如今眼前的曹子轩曾经阳奉阴违过。
至少,将自己引入九厄当铺从来都不是虞景闲下的命令,从眼前的情势看,这一切是谁人的手笔,并不难猜。
虞景闲没忘记先向沈母告罪,可这人似是根本无暇顾及,他也并不在意,只兀自冷声道,“你跟我来。”
话音刚落,曹子轩便唯唯诺诺地应是,而后忙不迭跟在虞景闲身后离开。
他唯有趁着走在前头的人不注意,才加紧转过头来和沈棠宁无声地道了声谢。
不用问,沈棠宁定是为此付出了巨大的心力。但不管怎么说,两人可以安然出来,便已是再好不过。
是夜,不请自来的两人便离开了这座小村子,依旧是无声无息的,并不曾惊扰任何人。
除了沈棠宁母女。
若非是虞景闲执意非要带着曹子轩来跟两人请罪,他们说不准也未必有再见面的机会。
知晓了其中原委,沈母当然不好过分纠结。尤其,如今的虞景闲可不再是镇魔卫指挥使,而是东虞国上下万民敬仰依赖的帝王。
只消沈棠宁安然回到她身边,此前的事,沈母自是大方解揭过,再不提及。
可曹子轩却是没有那么幸运,他擅自行事虞景闲定不可能轻易饶过。
事实上,沈棠宁也曾试图替曹子轩说过好话,可没成想,虞景闲见此情景,反而愈发加重了对他的惩戒。
沈棠宁自是再也不敢胡来。
她目送两人离开后,便始终魂不守舍的。
沈母将沈棠宁的一应变化看在眼里,却也并不多说,无非是时不常就在那丫头耳边上念叨两声作为上位者的不容易。
“他的确不容易……”
许多次,沈棠宁都是这样,只颓然轻叹着应一声,便再不肯开口。
沈母料想大抵是他们在当铺里经历了些鲜为人知的事,旁人并不好多问,便也只好作罢。
约莫五日之后,沈母为她安排了一顿颇为丰富的餐食。
沈棠宁浑浑噩噩地坐下,眼底满是茫然,“娘,今儿是什么日子呀?这般丰盛?往后的日子,不过了?”
她这些日子心不在焉,连带着沈母也始终惴惴不安,沈棠宁心底有愧,便也只好故意玩笑着逗弄一二。
“是呀,不过了。”
让她意外的是,沈母竟是应得再坦然不过。
顿了顿,她一字一顿地道,“是我不跟你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