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棠宁惨然一笑。
饶是她一早就已经隐隐察觉到，在她失去记忆的那一年里，发生了许多事情，而这其中多的是虞景闲的付出。
她原本还想着要找个由头，逼那人全数说出口。
毕竟，她实在是不喜欢妄自猜测。
比起那挖空心思的思量，她更希望能和虞景闲对坐着，毫无保留地倾述他们这段时间里的一应遭遇。
诚然，虞景闲或许会有些不愿，但沈棠宁始终觉得，只要时机合适，他会说的。
但没成想，她到底是没等到这个时候。
一场意外却是帮助她于不自觉间解开了一直以来的疑问，那一刹那间说到底沈棠宁是多少有些惊喜的。
是的。
喜大于惊。
只是，她并不知道，就在自己几乎顿悟的那一刹那，虞景闲倏然变了神色。
无他。
只因虞景闲手腕间的黑发在陡然间尽数发白。
而虞景闲不自觉扫过这一幕的时候，却是已经止不住心底发颤。
他原本是一马当先毫不客气地抢在曹子轩前头的，尽管这一路一直是曹捕快不遗余力地为虞景闲指点，可虞大人却是连多一秒钟都不愿耽搁。
他盼着自己是第一个找到沈棠宁的人。
也着实希望，自己是沈棠宁第一眼就瞧见的人。
虞景闲知晓此番沈棠宁总也是免不了要受些辛苦，但却是从来都没有想过，竟会危及她的性命。
毕竟，就在虞景闲气冲冲质问父母之时，他们还言之凿凿地说，沈棠宁遭逢此难，虽不至于身死却也是无路求生。
彼时的虞景闲并不曾将这份警告放在心上，只要沈棠宁活着，那便总有办法的。
是了，虞景闲所求，不过是她好好活着而已。
可如今这发丝生异，他却再不能淡定。
曹子轩不知道虞景闲心下思量，他只瞧着前头的人不由得一愣，骑在马上的人最忌讳分神。
这个道理虞景闲不可能不知。
“大人，凝神！”
曹子轩心里一颤，下意识便喊了一声。
虞景闲闻言，这才下意识勒住了缰绳，怔怔地回头看是向曹子轩。
身后的人瞧见了他眸子里藏不住的不安，一时无话，可就在他绞尽脑汁想要安抚一二的时候，却见虞景闲倏地举起了手。
“你看得见吗？”
曹子轩本就因着虞景闲这不无惊愕的动作而暗自咋舌，不想他竟还一本正经地追问。
迟疑之间，曹子轩只来得及茫茫然反问了声，“什么？”
“一缕白发。”
虞景闲想也没想就径直道，“一直缠在我手腕上，从来都不曾消失。”
他一字一顿说得再笃定不过，但曹子轩毕竟不曾和虞景闲朝夕相处，加之此前并未留意，如今虽在这人的示意下兀自瞪大了眼睛是张望了好一会儿，却也实在是寻不到那一丝一缕的异样。
“属下眼拙，不曾发现。”
曹子轩虽心有疑惑，可当着虞景闲的面却是早已经被训练出了绝不言谎的底色，哪里敢有半分欺瞒。
听着他言之凿凿的一句，虞景闲神色骤然再变。
“她出事了。”
冷不丁听着这话，不知怎的，曹子轩莫名感受到了一种无法言说的寒意。
“大人……”
他还想再说什么，但一抬眼瞧见虞景闲那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却终究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曹子轩从不曾见过这样的虞景闲，哪怕是他初登基不久，神形俱疲乃至于病入膏肓的时候，他也不曾全然失了理智。
明明任谁都不知他可以坚持多久，可虞景闲还能强撑着安排后续种种。
东虞国万千百姓尽在其手，他不可枉顾。
这还不算，曹子轩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形销骨立如他，特意将自己召进宫，为的是叮嘱他不可打扰沈棠宁。
可曹子轩到底是没有听从他的吩咐，这也是曹子轩唯一一次忤逆虞景闲的命令。
但曹子轩今日所见，却是和之前大不一样。
那一刻，他很想即刻追问一句沈棠宁究竟发生了什么，但瞧着虞景闲那不无恍惚的失落模样，他到底是不敢说话。
曹子轩不怕别的，就怕稍不注意，便断了虞景闲最后的信念。
现如今眼前人早已经没了从前指点江山那样的自在淡然，仿佛只要一阵风吹过，他就倒下了。
曹子轩绝不可能放任这样的事情发生。
而彼时的虞景闲却是根本就无暇顾及自家下属的思量，他满脑子都只有那一句从悠远处而来的声响。
“此一线白发，系的便是她的生死。若发丝转黑则生，反之则死。”
而且，是终其一生再不可醒来。
换言之，就算是虞景闲强自破开了眼下的副本，却也并不能为沈棠宁争取更多的生机。
而在此之前，虞景闲手腕上的那一缕白发始终是黑白各半，已经许久都不再有更好的转机。为这件事情，虞景闲实在是头疼许久。
但沈棠宁醒过来了，还渐渐恢复成了从前的样子，单是这一点就足以让他宽慰得紧。
只是，虞景闲从来都没有想过，就在他不自觉为此欣喜的时候，却是又出了眼前的意外。
虞景闲不敢去想，若是沈棠宁当真从此长睡不醒，他该如何。
但就在他兀自陷入迷惘的时候，曹子轩却是心一横，厉声催促道，“大人，无论如何也得先见到人才好，也许会转危为安呢？”
曹子轩原本想说沈姑娘吉人自有天相，可话到了嘴边到底还是变了个调子。
虞景闲面上的不安过于惨淡，饶是曹子轩这等早已经见惯了生死的人也不自觉愣住，他自然也知道再多的言语之于眼前人不过徒劳。
可当务之急，是决不能让他从此深陷不可自拔。
“沈姑娘还在等您呢。”
见虞景闲神色微动，曹子轩到底是狠了狠心，一字一顿间补了一句。
这对他而言，不啻凌迟。
果不其然，虞景闲闻言神色一颤，整个人竟也不自觉开始哆嗦，曹子轩看在眼里，不由心惊，可脱口而出的却是一句，“您也不想她失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