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棠宁半点没客气，她甚至还现场开启了点菜模式。
听不出她话语里有半分失落意，沈母暗暗长舒了一口气。早在骤然得知沈棠宁的决定时，沈母实在担心这一切都是因为她拗不过自己的坚持而不得不做出的让步。倘若真是这样，沈棠宁心底里一定都时刻憋着一股劲儿，或是不安，或是愤怒。
一旦那丫头蓄意隐藏，沈母未必能发现。毕竟，沈棠宁和自己一样，到底是个见惯了风浪的人。想要识人，就需先见人。
从前是堵在她们门前求姻缘的人，后来是九厄当铺里形形色色的人，沈母自诩阅人无数，可如今瞧着，或许这丫头远比自己要能耐得多。
旁的权且不提，单就是五仙对沈棠宁的态度，便已然超出了沈母的预料。
尽管后来被这丫头一句自己多经历了几回，不得不装出镇定自若的模样给挡了回去，可沈母清楚，如今这个女儿，怕是连她自己都未必能看得透。
“可以。”沈母短暂神游了片刻，兀自收敛心神，佯装没所谓地应道。
这之后的几日里，沈棠宁当真如她所言做起了名正言顺的寄生虫，家里的差事她没管，外头寻来的被她亲自斩断了根源，沈母怕她过分清净，本想要拽着人去外头转转，但没成想，沈棠宁居然拒绝了。
“外头太晒了，不去。”
轻飘飘的一句落下，便也算是彻底断了沈母的建议。所幸的是，沈棠宁并非是品不出她娘亲几番欲言又止背后的深意，“娘，您就容我多睡一会儿吧，以前一直提心吊胆的，睡不好，我得补回来！”
沈棠宁一字一顿说得再笃定不过，听着她言之凿凿的一句，沈母迟疑良久，到底是再不好多说什么，只全然由着她去。
幸而，沈棠宁没有昏睡太久，到第三日的时候，大抵是就连她自己也深感无趣，便亲自撺掇沈母去外头闲逛。
难得沈棠宁主动提议，沈母自是不可能不答应。
她们母女的确鲜少有一道携手同游的经历，哪怕是眼前这再是熟悉不过的东虞京都，如今瞧着竟也生出了些别样的滋味。
沈棠宁是有心想要细致陪伴。
那日在梦境之中，白日忙碌的公务员也会在夜深人静时和她说些幼时的往事与她自己反思，尽管她没有明说，可沈棠宁清楚，絮絮叨叨念了这么久，也不过就是希望有人能替自己当好女儿罢了。
沈棠宁既然应了，便定要做好。
“娘，我以前那么混账，你是不是可生气了？”沈棠宁突然发问。
她二人走走看看，也不拘着非要买些什么，只兀自游走在人群之中，时不常地说些话儿。
冷不丁听见这一句，沈母不自觉愣了一愣，显然，她根本就没想到有朝一日会被沈棠宁追问这样的问题。
思忖良久，沈母开了口，“气是真气，可也不是冲你。”
“那是冲谁？您自己？”沈棠宁笑着追问，她毫不客气地径直点破，似是全然不在意沈母究竟作何想。
倘若换做旁的母女，骤然间被小辈迎头发问，大抵是难以维持端庄模样的。可沈棠宁和沈母此番气氛正好，何况那丫头步步紧逼的时候，眼睛里始终都是藏不住的笑意，实在是不见半点威慑力。
沈母到底是从不曾主动表露心迹，被沈棠宁这么没由来的一激，倒也像是有勇气全然豁出去似的，毫不迟疑地点头承认了。
“是呀，你爹去得早，就咱们娘俩相依为命，你这丫头那会儿也不知怎的，就那般魔怔，那必然是我没教好呀。”
顿了顿，沈母不无感慨地道，“幸好，你后来变好了。”
说这话的时候，沈母不自觉停下了脚步，转而凝神看着沈棠宁，眼底眉梢全是庆幸。
“那我要是，一直都没变呢？您预备如何？”沈棠宁再问。
“能怎么办，自己养着呗，能给你找到个靠谱的婆家自是最好，若找不到，也就只能把你拴在我自己身边了。”沈母神色淡淡，她说得云淡风轻，可沈棠宁总觉得，这些事情她已经来回往复地设想过许多次了。
“就别找婆家了吧，我就陪着您，这样挺好的。”沈棠宁玩笑着岔开了话题。
虽然知道终身大事是避不开的，但此时此刻，沈棠宁最为本真的念头，还当真就是全然没有所谓，有便有，没有也没什么紧要。
毕竟，沈棠宁都已经替某人守孝三年了呢。
更无语的是，那人还活得好好的。
脑子里猛然蹦出这一句的时候，沈棠宁不由得有片刻晃神，刚得知虞景闲的另外一重身份时，她并非是没有想过要如实告诉沈母。毕竟那宋淮听其人，和她们沈家的确有些牵连。
但转念一想，她又实在怕极了沈母得了信儿之后，非要搬出从前的那点婚约来说事。毕竟如今的她已经不是真正的沈棠宁，就算是对虞景闲也的确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好感，可她也从未想过，要抢占那所谓的婚约来成好事。
她沈棠宁想要的爱情，从来都该是彼此坦诚，互相扶持的。
少任何一样，都做不得数。
“也不能一辈子绑着你，总归还是要嫁人的。”沈母没任由沈棠宁胡闹，可到底也不曾太过武断，“你如今做了不少媒，自己也会相看，倒是不用我操心了。”
因着沈母后头这半句，沈棠宁又不由得怔愣了好一会儿。诚然，沈母如今的确是给了她挺大的自由，可在亲耳听到这话之前，她可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还能有机会跳脱出父母之命这一根本枷锁。
沈棠宁甚至想过，等到四方安定，倘若真是不得已被人步步紧逼，她可能会公开自己并非真正的沈棠宁。
只是这一现实实在太过骇人，她并不确信究竟能有几人会信。或许话一说出口，她就再没办法在东虞立足，但纵然真落到了那般田地，沈棠宁想来也不会后悔。
毕竟，她来自自由之城，也始终向往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