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美丽坐在陈夏的车里,脸上仍有泪痕,说话语气断断续续,时不时的抽泣几声,她说:“马全这两天都在老荒村干姐家躲着你们,昨晚快七点了才回来。”
陈夏蹙眉问道:“他干姐叫什么?做什么的。”
“叫马艳华,也是老马家的姑娘,但是出五福了。她和她男人是乡乡里的小领导,马全能当上治保主任都托干姐照顾。马全之所以怕麻烦找上门,也是担心把干姐牵扯进来。”
“然后呢?马全昨晚回来做了什么?”陈夏很冷静,准备逐一问清楚,不能操之过急。马全遭人他杀,百分百是熟人作案,他的干姐也不能排除嫌疑。
“他回来时……我做好晚饭还没吃呢。他一进屋就问我昨天是不是跟送鸡饲料的老怪吵吵了。”
“老怪?”
“嗯……就是这个送鸡饲料的……肯定是他干的……”说着,刘美丽突然情绪失控,又哭上了。
事儿这玩意儿有时候很巧,说不准是天意,还是命运无常!根据刘美丽所言,事情的前因后果是这样的……
昨天午后,地点就在老荒村,老怪的家附近。老怪从下洼子村离开,又蹬着三轮平板车回了本村送鸡饲料,进村了有个漫坡,老怪累的汗流浃背,裤裆都湿透了,咬牙坚持着往坡上骑,赶巧遇见了马全迎面走过来。
马全出门买烟来了,一看老怪傻乎乎的还在往坡上蹬三轮,却对他视若无睹,把他当空气了。二人擦肩而过,马全哪里知道老怪心里窝着火呢,刚在下洼子村跟刘美丽打完嘴仗。
“哎,给俺家送鸡饲料了吗?”马全忽然想起家里鸡饲料快喂光了,再不送,他媳妇儿刘美丽肯定着急。
老怪头也不回,像聋子似的吭哧瘪肚蹬三轮,马全来气了,心想,我他妈冒着多大的风险帮你,你不知道啊?
马全猛的追撵几步,从后边用力拽住了三轮平板车的后车斗,老怪本来就快蹬不动了,再被马全用力拽了一把,车差点从坡上倒退回来。
“你他妈干啥?”老怪回头怒视马全,张嘴冒出一句粗话,他这人记仇不记恩,马全平时没少给他矿泉水和面包,可就这次,他和刘美丽发生了些口角,他把火气撒到马全身上了。
“跟谁俩呐!给你脸了是不!”马全勃然大怒,过来一把薅住老怪的衣领子,硬生生把他从车上拽了下来。
“你撒手……听见没?”老怪蹦跶几下,他此时没多大力气,怎么也挣脱不开,当时就急了。
“听你奶奶个逼!”马全顺手啪……给了老怪一个眼炮,就是用拳头打在了老怪左眼眶上,老怪应声倒地,成乌眼青了,疼的眼冒金星,眼珠子快爆了似的。
马全指着老怪,恶狠狠的说:“你听清楚了,你用炮仗炸死傻寡妇的事儿,是我替你扛下来的,不然你这会儿早他妈被警察铐走吃牢饭了!”
老怪丝毫不害怕,怒火中烧的瞪着马全,一手捂着左眼,恨的咬牙切齿。
“你瞅啥?告诉你啊,给我拿五千块钱,限你天黑前送到野塘,少一分,你就等着吃枪子吧!”马全最会吓唬人,威胁恐吓是他的强项,郭有才不就是被他三言两语吓的如坐针毡。
“给你妈逼……”老怪嘴硬的厉害,不服软,即使有把柄捏在马全手里,可他无畏无惧,顺嘴又骂了马全。
“找死是不……”马全抡拳头上去对着老怪一顿胖揍,在他眼里,老怪是个什么东西?和郝树兰区别不大。郝树兰是傻,老怪是土鳖,缺心眼儿的土鳖,打他一顿又能怎么地?
老怪忒抗揍,愣是一声不吭,被打的鼻青脸肿,嘴丫子全是血,有颗牙都被打活动了。
“五千,少一分钱,你他妈下辈子就等着坐牢吧!”马全再次警告老怪,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马全怎么知道老怪是杀死郝树兰的凶手?因为他亲眼看见郝树兰被老怪诱骗上车,出村奔着野塘方向去了,而第二天上午,也就是七月二号,野塘命案案发,马全虽然不在家,可是回家就听说了此事,立刻联想到凶手肯定是老怪。如果说,马全如实向警方举报老怪,让案子顺顺当当的破了,警方未必为难他,别看他奸污过郝树兰,但法不责众,再说这事儿太久远,警方顶多批评教育他几句,给全村村民进行一次全面的普法。可马全生性多疑,杞人忧天了,怕自己丢了治保主任的官位,牵连干姐马艳华,就把那天亲眼所见之事瞒了下来。这还不算,当天晚上,马全又去找村长郭有才,威胁郭有才嘴严点,别他妈瞎说。他料定警察还会来查案,就怕郭有才嘴不严,把他那些丑事抖落出来。
警告完郭有才,马全深夜里又召集叔伯兄弟到他家开会,通知全村老少嘴上有个把门的,否则郝树兰那些风流情史一旦被公之于众,他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然后,马全把经常在小卖部打麻将的几个赌鬼叫过来,嘱咐他们诬陷大瓜娃。
为什么选择大瓜娃当替罪羊?因为大瓜娃是个傻子,不会说话,被冤枉了也没人替他喊冤。再者,硬说大瓜娃弑母也会有人深信不疑,谁让郝树兰是村里的大众情人了,届时就在村里谣传,说大瓜娃嫌丢人,这也算合情合理,绝对说得过去。
交代完所有事,马全次日躲到了老荒村。他出谋划策,费尽心机的坑大瓜娃,有意无意的替老怪挡灾,总认为老怪欠他个大人情,不把这人情债讨回来,他亏大了!索性借着这次闹矛盾,讹老怪点钱,老怪还有胆子告他不成?
五千块钱,在2002年不是小数目,很多农村人辛苦一年的收入也就万把块钱。老怪累死累活,牲口似的往十里八村送饲料,一个月才三百,一年也挣不到五千块钱!他咽得下这口气吗,挨打一顿就算了,凭什么反被讹钱?
马全自以为吃定了老怪,美滋滋的骑摩托车回了趟家,进门先问刘美丽老怪来没来过?刘美丽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说了中午和老怪打嘴仗的事儿。马全听完更痛恨老怪,觉得老怪这顿打挨的不冤,他这是替刘美丽出气了,却告诉刘美丽,他家将发一笔横财,过几天就带她进城买衣服,买金戒指。刘美丽当然要问清楚,马全长话短说,没隐瞒胖揍老怪的事儿,好让刘美丽跟着高兴高兴。
然后,天快黑了。马全急着取钱,骑上摩托车又走了,没想到这一走,进入了生命倒计时,把命扔在了野塘!他到底是不是死在了老怪手里没人知道。因为当时天就要黑了,野塘那么偏僻,哪来的目击证人,具体发生了什么更是无人知晓。可刘美丽认定是老怪弄死了马全,这也是她冷静下来之后想到的。
陈夏心想,马全死的不明不白,老怪嫌疑最大,同时,老怪也极有可能是郝树兰被杀一案的真凶,大瓜娃所说的马全那个亲戚,差不多就是他了。但马全已死,算他捡了个便宜,至少用不着吃牢饭了!
这时,法医老刘带人赶到现场,一路颠簸的快吐了。陈夏把现场暂时交给冯玉白负责,让她在这等老刘验完尸就收队回城。
“师父,你呢?”冯玉白问陈夏,她听出来陈夏这是要走。
“我去抓人!老唐,小罗,上车!”陈夏等不及了,必须趁热打铁,赶紧实施抓铺,老怪身背两条人命,随时可能逃之夭夭。
“走,赶紧的!”唐岳急忙招呼罗伟清上车,三人风风火火的驾车直奔乡里,因为饲料站就在乡里,去老怪家也许会扑空。
此刻,大马乡的饲料站,负责送鸡饲料的老怪,就在鸡饲料的茅房蹲着呢,自中午吃完饭以后他就一直坏肚子。俗话说,好汉架不住三泡屎,意思是铁打的汉子,一旦没完没了的拉肚子,也会两脚发软浑身无力。
其实,这都是老怪自作自受,谁让他缺心眼儿了,天天在饲料站送饲料,挣钱少不在乎,就在乎一日三餐吃的是有肉的盒饭!
大马乡只有一家饲料站,挺大,生意好到门庭若市,因为服务到位,送货上门,买饲料的主顾省时省力,都乐不得的上门订购饲料。饲料站的老板是个中年胖子,黑乎乎的,膘肥体壮,外号黑胖子,十里八村没人比他更黑心肝。他不坑顾客,专坑手底下的临时工,比如老怪就没少被他坑。他雇了四五个送鸡饲料的临时工,只有老怪工资最少,才三百。其他人,五百都不乐意干,嫌累!
黑胖子是怎么坑的老怪呢?说来也挺有意思,他在盒饭上做文章。老怪是个穷光棍,加上缺心眼儿,不会种地,没有经济来源,平时懒得自己做饭开火,但是他馋肉,贪吃。黑胖子找他的时候就说:“你给我送鸡饲料,我一个月给你三百工钱,一天供你三顿盒饭,保证有肉可劲造。”
老怪一寻思钱虽然少点,可是顿顿有肉吃,挺合适,二话没说就同意了。
黑胖子这人忒损,他给老怪弄的盒饭是从附近饭店订购的,却是饭店里客人吃剩的盘子底儿,倒真是有鱼有肉,配上大米饭吃起来贼拉香。可这玩意儿不卫生,便宜的不能再便宜了,一盒几毛钱,要不饭店也把这些残汤剩饭当泔水处理,如今打包卖给黑胖子,一天还可以挣几个小钱。
问题是七月份了,天气太热,饭店送来的盒饭不卫生,时间稍微久一点马上变质,胃肠再好的人都不敢吃,吃完了肯定坏肚子。老怪不在乎,连续几天吃完了就往茅房跑,不过没今天这么严重,今儿是拉的快肛裂了,钻进茅房提不起裤子,最少二十分钟蹲下去起不来,蹲的腿都木了,走路一瘸一拐的。
中午刚过,萧明东和郭有才最先赶到的饲料站,萧明东为什么带上郭有才?得让他领路,否则别说找不着饲料站的准确位置,连大马乡都没处找,萧明东以前是省厅的刑侦专家,又不是老干部经常下乡,人生地不熟的没人领路怎么行?
萧明东想取而代之,把警察抓人的差事给揽过来,先抓了老怪回去提取他的dna做对比,万一老怪不是凶手,出了事,他担着,怪不到陈夏头上。陈夏终归是他小姨子,又身兼刑警队队长之职,萧明东有必要为陈夏做点什么。换言之,鉴定结果出来了,老怪的确是凶手,萧明东也不会和陈夏抢功,破案的功劳依然归陈夏,他萧明东不图名利,又不是警察,而帮警察破案抓罪犯是每个好市民应尽的责任。
萧明东想的很周全,然而,老怪并非那么好抓,这土鳖要不是拉稀次数太多,萧明东未必抓的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