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妇人醒来,看到旁边躺着的丈夫头上、脚上都包裹着白麻布,吓了一大跳。她感觉身上好受多了,就知道是眼前的一家子救了他们,连忙下跪道谢,还没等她下跪,就被扶起了。
文师爷的伤比较重,一直都没有醒来,赵父仨帮忙抬回家。
赵平鹿私下给文娘子二十两银钱,文娘子死活不要,“文娘子,寒冬马上就来了,这钱不算多,修缮房屋,给娃娃们添件冬衣吧。还有文师爷的腿伤可得好好修养,按时服药,不然日后坡脚就不好了。”
文娘子忙道“这如何使得,恩人们已经帮忙了许多,小妇于心不安啊。”
赵平鹿他们抬腿就走了,文娘子忙带着孩子们下跪,拦住去路,“恩人,还望告知你们住在什么地方?日后等娃他爹醒来,我们一家子好去报答。”
赵平鹿沉吟片刻道“文娘子,你不必于心不安,我们此次前来,是想和文师爷商议乡约的事情。”
文娘子恍然大悟,低声道“娃他爹,曾说过,县令大人年后开春就任期满了,三天前,县里有个乡约病故了,但具体小妇也不是很清楚,等娃他爹醒来后,我一定告诉他,几位恩人的来意。”
赵平鹿接话道“师爷的腿伤要好好修养,不必急于一时。马上就入冬了,天寒地冻的,我家离武川县又远。等有机会了,我们再来拜访,先告辞了。”
文娘子手里拿着一包银钱,目送着几位恩人离开,她知道,他们夫妻俩这是遇到贵人了。娃他爹已经连续三个月没有银钱拿回家,她就知道肯定是出事了。
几人去到城外,发现摆着的小摊应有尽有,许是秋收后,很多农户拿着菜干豆干的,出来售卖以贴补家用。
赵平鹿看着一对公婆在摊位忙碌,问“你家卖的是什么?”
“小爷,你看,热腾腾的拽面,水饺子,水饺子里面有肉,十五文一碗。”
“多少银钱一碗拽面?”
“十文钱一碗,不贵的,小爷,这些都是用细面做的拽面,老妇都是用骨头肉熬的浓汤,盐也是放足的。你瞧瞧,这周围坐着的客官都是我家小摊子的吃客。”
赵仲趾看小妹想吃拽面,直接掏出五十文钱,“来五碗拽面。”
家里的钱财都是妹妹管的,每人每月都有半两月钱,平时出行也十分方便。
一家子坐在侧中间的小木桌,开始吃拽面,周围人有认识的相互问好。
“章五,你可是好几天没来吃拽面了,真的是变成体面人了。就连我们这些人也不正脸看了。”
“王大哥,小弟真是该死了,竟没有看到大哥你在这里。小弟在这里给您赔礼道歉了,你大度,饶了小的吧。”
满脸络腮胡须的壮汉笑道“好,饶了你,你这些日子忙什么呢?”
被唤作章五的男子嗦了大口面,答道“还不都是主子家的事情,大哥,你也知道我是章家人,要说章家最令人敬重的就是章三爷了。前些日子,三爷不是去怀荒镇看望那位老姑奶奶吗?”
“还带回一只罕见的梅花鹿,谁知被章大爷的小儿子拿去炫耀,被县衙县丞的儿子知道了。为了这只鹿,吃了好大挂落,落下不是,我们三爷是急着赔不是,又是寻摸罕见野物,忙着不可开交。”
壮汉羡慕道“也就是你们家能跟县衙的公子们打交道了,听说你们本家是皇商,是不是?”
章五连忙摆手,呵斥道“别造你娘的谣,这也是混说的?我们家的大小姐是嫁去了晋阳郡大商户,只是个二房,冒充皇商传出去,可是满门抄斩的!”
壮汉赶紧捂嘴,谨慎看了一圈,抬眼就看到离得最近的一家五口,大人小孩正呼哧呼哧嗦面,心也略微安定些,轻拍几下嘴巴后道“是大哥嘴贱,章老弟,最近县里有桩大事,你可知道?”
章五不以为意,这个人总是喜欢夸大,问是什么事?
壮汉道“县里新兴起一种豆腐的新鲜吃食,可惜,一道菜就二两银钱了,贵得很啊。”
章五低头想,宅里主子们最喜欢新鲜吃食,这个豆腐说不定能让他更得脸呢,抬手叫道“李老妪,过来,他的这一碗面钱,我给了。”
壮汉开心道谢,惬意吃起拽面来,心中也颇为得意,他随便说几句话,就省下十文钱。
赵伯麟也暗自留神着见到的人,为人处世,说话做事。
赵平鹿就是故意往人堆里扎,情报信息可不就是从各人嘴里传出来的吗?什么细枝末节、蛛丝马迹都可以成为她手里最有用的信息。
得养个机灵的人,专门盯紧县城的一举一动才行,毕竟以后要扎根县城的。
赵父周氏两人一点都不懂闺女的行为,但是,他们从来不加以阻挠,闺女可比任何人都要聪明。
赵平鹿想着奴婢买卖向来跟牛马车一起,又称作口马行,应该离当初买卖马牛驴骡的地方不远,就转身回城,直奔车马行而去。
一对公婆看到驴车,脸色有些暗淡,转而看到一家衣着还可以,婆子强打精神问,想买什么样的人。
一家子全看向赵平鹿,牙婆有点惊讶,哟,原来是个小娃做主。
赵平鹿语速极快说道“只买一个男子,把价贵的叫上来,让我们自己挑。”
牙婆就去木屋里,把一群男子赶上来,赵父连毛驴都不会看,更何况是人,他更不敢随意插话。
“大爷,你买我吧,我很能干活的”,一个眉清目秀的男子匍匐在赵父脚下,哭喊着。赵平鹿看都不看,继续一个一个看,女扮男装,还骗过牙婆,这种她不要。
探索情报,要混迹各类人之间,女子不合适,须得男子更方便些。
牙婆也不阻止,恨不得雇主全部买回去,省得她还得出口粮,万一熬不过冬日,她就连来回押运银钱都亏了。
另间木屋的木门开了,一个小女娃冲出来,抱着周氏的腿“娘,带我回家吧,娘,求求你了。”
周氏看着衣衫褴褛的女娃,觉得很是可怜,难免动摇,又看到闺女头也不回留神着那些奴仆,试图推开女娃,“我不是你娘,放开!”,女娃就像抱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周氏一时不得脱身,赵伯麟、赵仲趾赶紧过来抓住这个女娃。
俩兄弟也不敢硬拽这个女娃,毕竟只有六七岁的模样,周氏被抓得生疼,吸了几口凉气。赵平鹿见状,利落拿起砍刀,作势砍下去,女娃瞬间就放开手了,被一脚踹回木屋!
一堆人中,她点出了十来个男子,说“有认字的,站出来”,站出来四个,又问会多少字,只剩下两人。一人长得颇为显眼,他洋洋得意,觉得主家肯定会选他。
赵平鹿又叫他们把手掌露出来,低头看了他们草鞋露出的脚趾,口齿面貌,最后定下了一个其貌不扬的三十上下的男子。
牙婆愕然,她居然不选那个在大户人家做书童,反而选了个丢进人海,一抓一把的普通老实男人。她疑惑,这个男子待了有两年,有钱人家都不要这个。一般要颇有姿色的男娃或女娃,这种买回去也只能干粗活,有钱人家又不缺干活的。
赵平鹿侧身,脸色在晨光下晦暗不明,似笑非笑的眼神紧紧盯着男子道“我知道,你颇有身手,不过我一招就可以杀了你。”
男子霎时感觉到铺天盖地的杀意,心中震撼,一个孩童居然有这般的威压。此人绝非池中之物!
“小奴不敢有其他心思,请主人放心。”
赵平鹿付清银钱,拿到男子的身契,放好,就带着人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