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朝,天空昏暗,一大片黑云压山,屋檐有人左右踱步,鞋子与青砖石摩擦的轻微声音。
赵平鹿洗漱穿戴后,推开门,原来是他。
男子一见到她,急吼吼问道,怎么样了?
赵平鹿淡定往厨房走,“信已经送到郡守大人手上了,郡里巡逻检查比以往严密了很多。你脚好了没有,赶紧离去,不然,我们全家都会被你连累的。”
男子亦步亦趋跟着她,“不会的,只要信到了郡守手里,就会飞鸽传书到都城。退一步而言,郡守叛变了,这封无头去尾的信,他也找不到我的去处。你不用过于担心。”
“对了,我姓俞,叫俞问贞,字元复,当朝的俞太师之长孙。我问过你娘亲,她只说了你姓赵,其余的怎么也不肯说。”
说话间,俞问贞频频看向赵平鹿,哪怕是听到太师之名,她半点异样也没有。若是平民百姓,肯定不知道太师是什么分量,但眼前的小豆芽,十有八九是知道的。
他留神起眼前的小女子模样,肌肤瓷白耀眼,姿容明艳娇媚,眼睛俏动,眉宇之间有着似有若无的威严之感。这就是祖父曾说过的女子上等面相,百万中无一。
赵平鹿心灵福至,太师之孙,不留在都城,孤身来到这穷乡僻壤之地,语气轻柔却隐隐泄出一丝丝上位者的质问道“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界吗?因什么而来到这里?”
俞问贞不做隐瞒道“晋阳郡要新设一个北军大营,以此对抗北边的戎狄。路经的东面栈道突然崩裂,让我们一行人仰马翻,我一个不察,就掉入山涧,胡乱沿着河溪走。”
“一边山林密布,密不透光,一边则大片的草光地秃,很明显有人为扑灭山火的痕迹。我自然而然选择往有人烟的一面走了,就走到这里了,机缘巧合救了你母亲。”
赵平鹿正视着眼前风神俊朗的男子,看了几眼,他应该没有说谎,步履悠悠走到厨房。
随口问道“你的随从奴仆呢?”
俞问贞,语调略带悲伤道“不知是死是活,可怜他们都是自幼跟着我长大的!”
此时乌云被风带走了,万光普照,赵平鹿这才有时间打量起这个年轻男子。
肤色白皙,通身气质温润如玉,身穿湛蓝长袍,头戴淡纹锦带,骨相奇异不凡,皎若明月舒其光,五官立体俊朗,眼神坚定。
弱冠之年却有着沉稳气质,只怕放在公侯间也是佼佼者。
赵平鹿好奇道“都城是在哪里啊?”
俞问贞决定好好跟她说,以免她看自己不顺眼,把自己赶出门,可就找不到这么清心雅致的院落了。
“都城是临京,你们晋阳郡就是在都城的最北边,近年来,戎狄屡屡来犯,所以陛下才特旨,增设军营,抵御外敌。”
她舀几捧细面粉,使唤他去点火烧水,这时周氏和赵仲趾走了进来,就看到一幅岁月温婉的画面。
女子娇媚,男子俊朗,单论相貌而言,两人真的是天作之合。
男子见他们进来,拱手作揖后,继续烧水,赵平鹿喊了两人后,“继续说啊,让我了解了解都城是什么情况。”
“都城嘛,你以后去到就知道了,夜里也是相当热闹的,除内城街严格把控,其余的都是小摊聚集,三教九流,什么都有。”
赵平鹿瞠圆了眼睛,迟疑道“你不经常出府第玩耍游逛吧?这说的也太笼统了。”
俞问贞尴尬,白皙俊脸略红,支吾道“我日夜苦读史书典籍,准备科举考试,很少出门游玩。这次其实是奉家中长辈之命,前来北军营,给长辈运送日用物件儿,又探望亲戚故友。”
“听人说,有条栈道可直通高平郡,路程减少一半,所以才带着奴仆抄近路。”
她还说呢,到处都是山连山,怎么会把军营设在这里呢。
赵仲趾满心都是科举事宜,出言道“元复兄,可不可以把科举说得更清楚些?”
俞问贞见自己终于有用武之地了,兴奋道“当然,本朝科举,分为县试,府试,郡试,州试,然后次年春季在临京举办会试,秋季举办殿试。考试考过后,才可以接着下一个考试,而科举考试资格是需要朝廷命官举荐信的。”
这些话犹如一盆冷水,把赵仲趾泼个透心凉,朝廷命官,去哪里找朝廷命官?
赵平鹿看到二哥强挤出的笑容,语气轻松说道“二哥,县令大人也是朝廷命官,你就好好读书,这些我会替你解决的。”
俞问贞一脸好奇,一个小女童,怎么说服县令为白身作担保?
“不用你烧水了,你一点用都没有,看陶釜烧得通红,你都没有放水!”
赵平鹿怒视着俞问贞,俞问贞手足无措,低头听训,偷看她被抓个正着。
他干脆就跟她对视,柳眉微竖,脸颊因怒气变得粉嫩可爱,大眼睛明亮有神,哪怕是生气,也不影响她容颜皎丽。年岁尚小,真长开了,又不知会是怎样的绝色倾城?
“你去教我二哥,学写朝廷策问吧。”
俞问贞心底惊异,她如何知道世事策论的?这对农户之家,可是最难的,但对官宦人家,却不是难题。
世事策论就是遇到朝廷之上最难解决的问题整理而成,要学子书写出最有效用的法子,以此筛选出官场人才俊杰。
不对,她说的是策问,策问是前朝的用词,本朝改为世事策论,这个小豆丁只怕来头不小啊。
难道是郗氏后人,可郗氏已经随着前朝唯一女太师的病逝,一起消失在世人眼中。晋阳郡也不是郗氏的本家啊。就算是后人,也不可能来到本朝北边最偏远的郡县吧。
郗氏累积庞大家财,怎会缺银钱呢。这个小丫头很明显就是个貔貅,看到银钱就两眼闪光。
俞问贞带着满腹狐疑,跟赵仲趾去小书房,讨论学问了。
赵平鹿边烧水边懊悔,经过武川县时,应该先去探望文师爷的,看看他醒了没有。购置良田的事情,都给忙忘了,这可是唯一接触到朝廷命官的机会。
俞问贞并没有官职在身,他的亲笔书信也没用。再者,太师相当于百官之首,只有在会试以上才会发挥出大树作用。
以前,她也从不会看三品以下的官员,只抓大放小,下属的下属并不属于她的下属。
“娘,等你脸上好些了,大哥可以下床后,我们得去武川县,探望一下文师爷。”
“哎,只是你别丢下娘,你不在娘身边,娘的心也死了,”周氏不理解其中的关窍,但闺女肯定有她的道理。
“娘,这次不是事出有因嘛。你看,这一横是你的补药,二横是爹的,三横则是大哥的。吃过朝食,就得炖上了,村尾老宅,他们这几天没作妖吧?”
“没有作妖,只是八丫出门嫁人了,得知夫婿是瘸腿的,要死要活的。把老宅闹得天翻地覆的。你三伯和三伯娘认银钱不认人的,啥都不问,就把闺女推进火坑。”
“老宅那边东屋塌了,你奶过来说你回家后,帮她教训那群懒汉懒妇。都快过冬了,大的三房居然不去烧炭,天天在家睡懒觉。”
“我嫁过来也有十八年了,那天还是第一次看到你奶拿着小母鸡过来。你奶还想借驴车,让你大伯二伯去找你爷,他连续十来天都没有回家。”
赵平鹿打算吃过朝食后,就去老宅看看。
朝食间,四人吃的是肉片面条,水蒸鸡蛋,还有一道鱼汤。
俞问贞觉得比府里烹制的好吃多了去,这个小丫头和的面条,筋道十足,爽口弹牙,米香浓郁。鱼汤鲜味浓郁,无腥味,鱼肉质地紧实,比御厨都有过之而无不及,真不错啊!
再看看她的吃相,捧着比脸大的大陶碗,沉浸在自己世界,哈赤哈赤吸溜面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