厕所里没有灯,6岁的李修就在生日这一天,从天亮被关到天黑。
他正静静待在里面,没有敲门,也没有试图呼救。
李修到底图什么呢?如果李修默默放自己在那被砍死,也是应该的。
宁游清一边在心里这么想,一边走上前去,把门打开了。
“咔哒”一下,门被从里面推开,宁游清低头,看着里面不紧不慢地露出一个脑袋来。
6岁的李修抬起头,和18岁的宁游清四目相对。
无论在哪里,无论什么年级,李修都是聪慧过人的,他立刻就认出眼前人是宁游清,本来就没有表情的脸立刻垮了起来。
宁游清不知该哭该笑,他还是道了歉:“对不起,李修。”
李修仰头盯了他一会儿,道:“等你变成大人之后,你会对自己做的一切感到羞耻,然后悔过吗?”
宁游清:“……”
李修低下头去,像自言自语一样道:“我不认为你是这种人。”
宁游清也赞同:“是啊,我真的该死。”
李修又抬起头:“你说这样的话,是在试图消解你做过的事情,企图和我,以及你自己和解吗?”
宁游清:“……”
这当然不像李修会说的话。眼前这个6岁的李修,更像一个宁游清与李修的结合,他批着李修的皮,内里全是宁游清对自己的诘问。
宁游清蹲下来,视线与他齐平。
“我做任何事都无法消解你的痛苦,你千万不要原谅我。”
李修又看了他许久,最后将自己的脑袋转向一边,不再看宁游清,像小孩对待厌烦的玩具,道:“我不会原谅你的。”
宁游清很满意似的,胆大包天地摸摸他的头,又被李修后退了一步,躲过了他的手。
“那就好。”
他这么说道,随即退出了这个梦。
宁游清睁开了眼睛,看到洁白的天花板,以及自己的点滴。
……怎么又住院了我的大少爷。
宁家人尊贵,住院也从来都是单人病房。此时四周寂静,只有仪器机械的滴滴声。
宁游清躺在床上,他感觉自己身上的伤口都被包扎好了,最疼的是膝盖处——他从车上摔下来的时候,膝盖上的皮几乎被磨没了。
值得庆幸的是他没有摔断自己的脖子和骨头,加上被玻璃碎渣扎上的,都是一些皮肉伤。
……比上次被绑的时候轻多了。
宁游清观察了一会儿自己的身体状况,还没等他松口气,病房门就被打开了。
熟悉的历史又在宁游清的病床前重演,蓝可怡流着泪闯进来,宁礼臣紧随其后,绷着一张脸,以显示他的忧心。
宁游清知道外面也许还有警方,他住的病房好像就是一年前的同一间,宁氏和医院是有合作的,这是他们家的私人病房。
蓝可怡紧抓着宁游清房子床上的手,她泣不成声,无比心痛宁游清所遭遇的一切,恨不得自己替他把所有的罪都受了。
宁礼臣的眉头紧皱,他走近一步,挨在蓝可怡的身旁,伸出一只手来放在她颤抖的肩膀上,轻拍表示安慰。
“小清,林杉抓起来了。”
他言简意赅地对宁游清道。
大概是因为找林杉找了一年都没找到,最后还是靠宁游清躺医院换来当场抓获,这让宁礼臣感到挫败,面上无光。他沉默着,向儿子传达了这个消息,不再说什么了。
这一刻宁游清对眼前的一切感到相当疲倦。他躺在床上,眼睛转了转,道:“李修……李修怎么样?”
他的嗓子干渴,声音非常哑,说出来的话几乎连不成句。宁礼臣没有答话,蓝可怡沉浸在伤心之中,等到宁游清问到第二遍,她才抽抽搭搭地回答:
“小修他……他的手也伤到了,现在在医院里……”
宁游清记得李修流了非常多的血,那绝不可能是小伤。他奋力仰起头,又牵扯到背上的伤口,吃痛地“嘶”了几下,道:“他是不是伤得很重?”
蓝可怡现在眼里只有宁游清,很难顾上其他人。她连忙让宁游清躺下,道:“妈妈……妈妈也不太清楚,等一下我去看看他。宝宝,你要先好好休息……”
宁游清很难形容自己现在的感受,他张了张嘴,觉得很无力。他像还躺在玻璃渣上,无论如何翻身,都不免有新的玻璃扎进他的身体。
蓝可怡叫来医生,重新检查了一遍宁游清的身体状况。医生也说都是些皮外伤,只需要静养,接下来再做一下CT确保其他重要部位没有问题就好。
医生走后,在宁游清的催促下,蓝可怡才去找李修。
李修来到时候,右手缠着厚厚的纱布,用医疗固定带挂着。蓝可怡想起来关心他,李修只是点点头,随即看向病床上的宁游清。
“宝宝受了好重的伤,这个林杉真该被枪毙……”
蓝可怡泫然欲泣,在宁礼臣的怀里哭了起来。
“妈妈……是李修救我。”
宁游清躺在床上,哑着嗓子道,提醒这对父母一个再明显不过的事实。
“是呀……可你伤得这样重!”
蓝可怡捧着脸,埋怨一般道。
“可怡!别这么说。”宁礼臣站在她旁边,仍旧拍她的肩膀,察觉出蓝可怡话里的不体面,开口制止道。
宁游清深深地吐了口气。他看到李修伤的是右手,离高考还有3个月,不知道他能不能养好?
而蓝可怡宁礼臣的反应也让宁游清觉得心寒——或者是一种荒谬,就算李修只是一个陌生人,也不能这么对他吧?
更可悲的是,宁游清身处其中,他一句有用的话都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