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里拿着一个马克杯,是回来半道上去倒了一些热水,太烫,吹了几下,热气氤氲。他喝了一口,暖和了一些,拿着捂热手掌。
李修看电影没有宁游清想的那么认真,他看向自己之后,就再也没有放回电影上去。
宁游清像被他定住一样,他无法逃避李修的注视,因为李修向来是一个不接受模糊的人。
李修的手撑在沙发上,凹陷下去。他的靠近并不具备进攻性,很细微的,很小心的。
很在乎宁游清心情的。
宁游清坐在沙发的另一端,他身侧靠在扶手上,在电影开始时还带有湿意的发梢已经全干了。他看着李修,手指摩挲着热烫的杯壁。
一个应该亲吻的距离。
“可以吗?”
宁游清听到他低声道,竟然询问他的意愿。
李修的呼吸很轻,像一切都调小了力度。他五官的轮廓在这昏暗的光中显得更深,鼻梁高挺,在另一边脸投下阴影,眼睛低垂着,压着一些情绪,很细微地显露。
这一秒,宁游清第一刻想到的是他在蓝可怡面前的遮掩,他矢口否认他们在洛杉矶的那段日子。
他想起很多,想到宁礼臣的愤怒和不可置信,想到自己的缺失。
想到自己说“我决定一个人”,想到李修说“不需要你真心待我”。
想到伦理道德,想到情善迹非。
一瞬间可以想到一万个不能点头的理由。
如果排除掉所有,直至整个世界都空白呢?那个时候,就可以问到遍寻无果、掩埋至深的真心吗?
宁游清拿着杯子的手慢慢向外伸去,把它放在沙发旁的边几上。
他吻了李修。
那甚至无法算一个吻,只是皮肤的一次触碰,代表着他微小的一次回答。像卵生动物在壳内的一次颤动,他有很钝的喙,不知道要如何啄出一道裂缝来。
李修力道很小地握住他的手臂,轻轻吻他下唇,得到一个缝隙,于是他缓慢地探了进去。宁游清的呼吸紧张了一瞬,又很快松懈了。
和以前是不一样的。
没有被掠夺,不是除了承受别无他法。宁游清微微张着嘴,这是一次并不危险的暴露。
他的心脏捶打着,像泵着热流,从胸口传到肢体末端,指尖都传递到热度。毛衣从略有厚度变得过于保暖了,他的后背微微冒了汗。
当宁游清把他的手放在李修胸口,用了一点力气的时候。李修停了下来,他的呼吸变重了,胸膛起伏着,抬起手摸到宁游清的侧脸,揉着他的耳后和耳垂,手和耳廓的温度差使宁游清更为敏感。这个吻虽然结束了,平复下来花了更多更多的时间。
李修抱住了宁游清,手环在他腰上,头埋进他的肩膀。温暖的毛衣有一层薄薄的浮绒,像梦境轮廓上的光晕。
“……怎么了?”
宁游清有些猝不及防,只好把手放在他的背后。
“很喜欢你。”
李修的声音闷在他的毛衣里,像从深远处传来,他说得很清楚,所以又是近在咫尺。
“……很放不下你。”
他注释道,也许还有别的词可以替代,但替代不代表同义。他有很多很多,每一种意义他都拥有。
“是吗?”
宁游清在他背上拍了几下,他垂着眼睛,不知道为什么被放不下,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被填满。
“那你要教我。”
他小声道。
李修把他抱得更紧。
电影结束了,片尾曲是很悠扬的小提琴曲,像双人舞曲,那应该是一个很完满的结局,虽然他们没有看完。
第二天,两个人陪蓝可怡去医院定了手术方案。出门前蓝可怡有些惴惴不安,宁游清穿戴得很整齐,表现出晴朗的心情,鼓励她穿一件喜欢的裙子。
“去医院穿那个干什么……”
蓝可怡有些黯淡地说,又瞥见宁游清把裙子拿出来。她担心太惹眼,宁游清说:“咱逛街一起买的呀,我身上这件也是你选的,穿穿怎么了?”
他说到蓝可怡心坎上,于是蓝可怡去换了衣服,还理了理头发,精神头好了一些。李修开车,有两人陪着,蓝可怡感觉到高兴,没有那么害怕了。
手术定在一周多之后。从今天就要开始住院,手术之后还要辅助放疗根治病灶,几个月要复查一次。这是一次漫长的战役。
送蓝可怡去病房之后,宁游清陪她熟悉环境,然后李修接替他,让宁游清回家去拿些生活用品。
蓝可怡半靠在病床上,李修坐在旁边帮她削一个苹果。二人一时无言。
蓝可怡和李修的关系是很微妙的。蓝可怡对李修有着愧疚、复杂和后悔,她总想着自己当初对李修的忽视和伤害,那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甚至不是一个合格的养母。那是严重的失职。
尽管她这个妈妈当得并不好,最后两个孩子还是愿意回到她身边,这让她感到幸运,又感到惭愧。
而她最近也隐隐察觉到宁游清和李修之间的氛围——这种发觉其实要追溯到很久很久之前。
“小修,你们俩……”
蓝可怡的手放在纯白的被单上,微微攥紧。
“你们是……是在谈恋爱吗?”
她问出口,连自己都觉得这个问题很惊骇。
“还没有。”
一条长长的苹果皮落下去,李修将苹果切成果块,旋转着,很利落,和他的回答一样。
“他还没有答应我。”
Freedom25
蓝可怡静了一瞬。
她看着李修,他答得很笃定,没有犹疑,没有任何遮掩心虚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