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张了张嘴,想问黎曜:不是说习惯睡一张床了,没有他会睡不着吗。
最后也没问出口。
两个人自那天之后话少了很多,黎曜也开始时不时若有所思地发呆,像在学叶岭之一样。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微妙,变得有些尴尬。
叶岭之把行李归置好,赶忙找借口出了门。
一张床和两张床对他们来说其实都一样,除了那天黎曜撩火的动作和刺激的语言,让他差点把持不住越了线。
他们一直都是老老实实、本本分分、乖乖巧巧躺在一张床上什么都没干。
都告白了,还那么纯洁,说起来也挺不可思议的。要不是黎曜招惹他,叶岭之也不会碰他。
这回从一张床换成两张床,估计是怕了。
去附近便利店逛了一圈,买了瓶汽水,一个打火机,还买包烟。他边往外走边点上,熟练地塞进嘴里,出门的时候恰巧迎面碰上了黎曜。
叶岭之看了眼一脸诧异的黎曜,象征性地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叼着烟,拎着汽水瓶,头也不回地往海边走。
想来黎曜可能不知道,他其实会抽烟。
初中那会儿就会了。
抽烟、喝酒、打耳洞,都做过,耳洞还打了很多次,有用像订书机似的小机器打,也有用过银耳钉穿破血肉直接摁下去。
不过因为嫌睡觉硌得慌,老是摘下来,所以没一次长成功。
回想他的中二时期过得挺丰富多彩。
最混不吝的年纪,对什么都好奇。叶岭之小时候长得乖,但性子野,不论好学生坏学生他都能玩得来。
学校大会每周都会点他的名字,这一周通报比赛得奖,下一周就成了大会批评。
性情转变是高中那会儿的事。
初中那会儿还处于小魔头的阶段,爸妈文化水平不高,上了初中就教不了他了,他又不爱上辅 导班,学业简单每天装查资料,实则上网玩游戏,考前几拿全A也没什么压力。
他爸工作忙从来不管他,唯一教育就是,如果有人欺负你,你就往死里揍,打不过就找砖头,多少钱都赔得起。
当然也没人欺负他。
也没跟着到处打架,就是那时候交的朋友他都特别喜欢,忠诚、仗义、都是简简单单的好哥们,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花花肠子。
拿真心待人,必得真心以待。
每天都傻呵呵地不知道在高兴个什么劲儿。
跟个小太阳似的。
那会儿还沉迷网游,网恋了个“女朋友”,其实也算不上网恋,也没谁挑明什么,只是游戏里挂了个情侣关系。
叶岭之心里悄悄地把她当成小女友。
他的小女友好像特别丧特别丧,签名总爱挂上一些非主流伤感文字。
好像全世界都欠“她”的一样。
叶岭之零花钱比同龄人多一些,除了买手办和书,还充游戏,他贵族等级一直都是最高的那个,那时候还不流行什么手机支付,都是买点卡。他有收集癖,一张有十块的有三十的,一攒攒一盒子。
有次被堂弟揭发了。
那堆舍不得丢的点卡就是玩物丧志的铁证,被好一顿胖揍,在那之后叶岭之含泪把其中一些纸质的点卡都撕了,一些好看的上面印着游戏人物的塑料卡片他还是要留着。
“小女友”从来不充钱,小女友说她都没见过叶岭之宝贝的那些卡片。
叶岭之那时候年纪小,可话痨。
每天每天都有数不清的高兴事儿想跟他的“小女友”分享。那孩子话不多,但会认真地看完每一条蹦出来的还带波浪号的消息。
“我不信。”他说。
她不相信会有那么好的家庭、那么好的朋友、那么快乐的事情。
如果叶岭之能够透过屏幕看得见,就会发现,他脸上带伤,还有那双失神的眼。
叶岭之便想,他要把所有经历过的值得回忆的事情,所见过的所有美好的事物、有趣的事物、喜欢的事物,都保留下对应的物证。
像是收到的情书,朋友上课传阅的小纸条,老师鼓励的批语,自己做的小玩具,偶然拾得的一片漂亮的落叶……
他都收集起来,想等见面的时候,跟她慢慢讲,告诉她世界多么美好,安慰她不要那么丧。
两个人还互相寄过明信片,叶岭之得到了她的地址,省下充游戏的钱,给她寄一些文具和零食之类的小东西。
叶岭之还送过一对樱花的塑料发卡,然后被狠狠地嘲笑了……
这段“恋情”并没有持续很久,初三那年刚入冬的时候,叶岭之收到了她寄来的一条围巾。
灰色的。
是买的,里面还夹了一张蓝绿色硫酸纸做的小信封,上面写了一句话,十个字。
叶岭之看过之后,把信封收进放回忆的盒子里,在还没到需要戴围巾的天气,戴上围巾光明正大地显摆了。他妈问他哪来的,他就骄傲地说女朋友送的。
他妈还笑,长本事了,知道拱别人家的白菜了。
当然线上回复的时候还是要傲娇一点的,谁让她嫌弃自己挑的发卡。
可她没有回复。
“好吧,你送的围巾确实很好看。”
“是我口是心非了行不行。”
“你为什么不理我了……”
“游戏也不上了。”
“如果你生我的气,也不要生大家的气,游戏工会里的大家都还等着你呢。”
“……”
“我会一直等你的。”
“在游戏里也是。”
“……”
她失联了。
中考结束后,不死心的叶岭之带着他收集的满满一箱子关于“美好”的物证,独自坐上火车,循着她当时留给他的地址找了过去。